天地明环(640)

韦后道:“你可知当晚太平漏夜入宫见皇上,由初更谈至二更,接着太平还到掖庭宫去会相王,天明时才离开。”

宗楚客骇然道:“竟有此事?”

韦后不屑的道:“太平以为可瞒得过本宫,太小觑本宫了!”

龙鹰暗叹一口气,这是算漏了招,此招名为“人性”,乃台勒虚云智计的核心。

李隆基做足保密的工夫,故韦后茫不知他从中推动。然而,事关重大,太平又一向不信任李隆基,故将事情拿到手中,亲自入宫向李显问个究竟,到证实后,接着去找李旦说话,因而泄出风声。

李显牺牲睡觉的时间和妹子谈这么久,极不寻常,敲响韦后的警钟,认定是继争夺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后,皇族联手的另一次大反扑。

这么巧的,每次均是范轻舟从外地返京时发生,惯了宫廷斗争的韦后,直觉感到是范轻舟在弄鬼。她确猜对。

宗楚客道:“范轻舟离宫后不知所终,可肯定的是没到曲江池来,更绝没到过太平的庄园。”

韦后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

宗楚客不解的道:“娘娘今早为何不和楚客说?”

韦后道:“因尚未肯定,遂使人吩咐翟无念和京凉全面监察太平的动静,入黑后终有消息传回来。”

翟无念为长安帮的头子,京凉是关中剑派在京的代表人物,属新一代的高门大族,有别于宇文、独孤等历史悠久的世族。

听韦后口气,这些人已成为她的走狗。

宗楚客开始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问道:“有何消息?”

韦后道:“太平私下去找姚崇说话。”

龙鹰对姚崇印象深刻。

姚崇乃“神龙政变”的骨干分子之一,与张柬之、敬晖、袁恕己、恒彦笵、崔玄暐等后来被册封的所谓“五王”,合谋推翻女帝。众叛里以他最有先见之明,于逼女帝退位时,当场痛哭,女帝问他何事哭泣,姚崇答道:“诛凶逆者,是臣子之常道,岂敢言功;今辞违旧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终节也。”也因这番说话,李显继位后,被握大权的武三思外调。

岂知正因如此,使他避过与五王同样的厄运,保住小命。

以智计论,除过世的狄仁杰外,大唐朝无人能及。

第八章 韦宗夜话

没想过的,姚崇刻下竟然在京。

宗楚客道:“姚崇何时来京的?”

韦后道:“河曲之战后皇上对姚崇一直念念不忘,说他重君臣之义,屡次想召他回来任相,均被姚崇婉拒,皇上也不敢逼他,到李重俊之乱尘埃落定,他又向本宫重提旧事,今回却非任官,而是赐他修德坊一所大宅。姚崇两个月前回来,在本宫阻拦下,未见过皇上。”

宗楚客沉吟道:“太平为何去见姚崇?”

韦后道:“你来告诉我吧!”

宗楚客该在苦苦思索,没答她。

韦后道:“多少和太平昨夜与皇上的密谈有直接的关系。”

接着道:“今天本宫故意到麟德殿去,看皇上的情况。”

宗楚客道:“如何?”

韦后道:“表面上和平时没两样,可是怎瞒得过本宫?皇上似下了某一决定,眼神坚定。本宫和皇上说及大婚的事,特别提起范轻舟返回南方筹款的事,夸奖了范轻舟几句,皇上却心不在焉,还有点不耐烦。”

龙鹰心忖此女人确够奸狡,对自己的夫君用心术,不念半点夫妻情义。听她提起李显时,语调冰冷,像说着个毫不相干的人。

宗楚客终被说服,同意道:“很不对劲!”

又道:“皇上一句没提太平吗?”

韦后恶兮兮的道:“由本宫主动向他提出,问皇上太平为何漏夜来找他说话,有什么事不可待至天明?”

宗楚客紧张的道:“皇上如何答娘娘?”

韦后道:“皇上说与春祭有关,太平想办个追思武则天的盛大仪式,并着本宫勿追问下去。唉!自燕钦融一事后,本宫和皇上的关系很差,本宫亦不想逼他。”

宗楚客不解道:“依娘娘这么说,范轻舟见皇上的时间很短,属礼节性的会晤,为何娘娘认定他从中弄鬼?况且范轻舟与太平少有来往,太平亦表示过不信任范轻舟。”

韦后道:“不理李清仁是范轻舟直接或间接将他捧上大统领之位,始终与范轻舟脱不掉关系,凭此大功,太平理该对范轻舟另眼相看。”

宗楚客道:“可是范轻舟出宫入宫,未与李清仁有过接触。”

韦后叹道:“本宫的感觉错不了,一件针对我们的阴谋正在酝酿,否则为何太平早不去找姚崇,偏在与皇上密谈后翌日见他。太平还整夜未阖过眼。”

宗楚客道:“确非常可疑。但姚崇可以起何作用?”

韦后没好气道:“此正为本宫来找大相的原因。”

宗楚客冷哼道:“姚崇现在的地位,有点似当年的‘国公’狄仁杰,只是没有名位和权力。太平找他,当然是问计,看如何可振作皇权。哼!而不论他们做什么,最后一招仍操控在我们手上。待上渊处理好关外的事回来,娘娘何时点头,我们何时发动。”

龙鹰听得心花怒放。

果如所料,毒后奸相,须待老田回来方可发动混毒之计,等于说明九卜女仍在目下唯一负责的人,而必须通过田上渊,始能指派九卜女出手。

他们猜不到太平找姚崇干什么,他却清楚知道,太平是为请姚崇动手写这个关乎到大唐继承人的奏章。

另一个有此才具者是上官婉儿,可惜太平并不信任她,视她为韦后、武三思的人,怎容上官婉儿有出卖她的机会。燕钦融事件的外泄,太平和李旦定将此账算到上官婉儿身上。

韦后不耐烦的道:“在这个时候,上渊怎可离京?”

在宗楚客这个情夫面前,韦后不时透露有别于龙鹰印象中的她的真性情,躁急而欠缺耐性。

宗楚客苦笑道:“上渊在关外的兄弟遇到前所未有的重挫,损失惨重,故必须亲往处理,稳定阵脚。娘娘放心,计划成功后,一切困难均迎刃而解。”

韦后道:“范轻舟这边离开,北帮那边便出事,说与范轻舟没关系,谁相信?”

宗楚客道:“也可以是有心人故意营造出如此假象。即使上渊,亦怀疑范轻舟是否有此能耐,太匪夷所思了。”

稍顿后,续道:“出手者,须经长期在旁默默窥伺,本身又有这个实力,巨细无遗掌握北帮在关外船队的调动,觑准时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准北帮要害予以沉重一击。范轻舟没时间准备和部署,手上亦欠缺此实力,怎可能甫离京,立刻寻到北帮的要害,狠施辣手?”

韦后道:“大相是指黄河帮或竹花帮吗?”

宗楚客不屑的道:“黄河帮尚未成气候,竹花帮若来是送死的份儿。楚客和上渊猜的是一直隐在秘处的大江联,此亦为他们一贯的作风。当年黄河帮与北帮交战之际,大江联精确掌握,突袭上渊的帅舰,舰上虽有上渊坐镇,且高手如云,仍落得伤亡惨重的局面,可知大江联有多可怕的实力。如此情况,今天重演一次,毫不稀奇。”

龙鹰心里大乐,你们肯这么想,理想不过。

韦后不悦道:“这么多年哩!对大江联竟全无办法?”

宗楚客道:“天下这么大,他们刻意隐藏,令我们茫无头绪。不过,情况正显示他们给我们成功排斥于西京之外,只能在关外搞风搞雨。”

又问道:“娘娘有否从皇上的左右打听情况?”

韦后道:“今天本宫先后和高大及上官婉儿说过话。高大肯定太平是不请自来,离开时,太平虽颜容疲倦,却难掩发自内心的喜悦,并着车夫送她到掖庭宫,似没考虑相王早已就寝。”

听韦后的语气,她对高力士有一定的信任,高力士则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使将来监国一事曝光,仍与高力士的通风报讯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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