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654)

蹄声自远而近,来势极速。

龙鹰心呼幸运,返花落小筑坐未暖凳,消息来了。

光听马速,知为报喜,非是报忧。

蹄声迅速接近,下一刻人和马旋风般卷进花落小筑,更没猜到的,来报喜者竟是高力士,他一勒马缰,骏马人立而起,仰天嘶叫。

高力士兴奋得脸都红了,飞身下马,拍拍马儿着它自行吃草去,他则朝龙鹰走来,嚷道:“禀上范爷,事成哩!上官大家现正起草圣谕,通告全国。”

龙鹰长笑以应,道:“坐下再说!”

高力士气喘乎乎的在龙鹰对面坐下,一时仍未回复过来,胸口急速起伏。以他一贯的低调收敛,如此真情流露,前所未见。

他对唐室的忠心,毋庸置疑。

龙鹰问道:“高大怎可能分身?”

高力士道:“皇上正与相王、长公主和临淄王闭门会议,我可以做的事,均安排妥当,而朔爷必须留在麟德殿以策皇上安全,破爷更难分身,舜爷的右羽林军则在暗中动员,以压制奸党的铤而走险,小子反成唯一可抽身的人。”

龙鹰咋舌道:“我的娘!竟然这么一触即发似的。”

高力士道:“直至任命相王为监国的圣谕发出去,相王和长公主会伴着皇上,令娘娘没法接近皇上。”

又摇头晃脑的道:“想不到呵想不到,范爷的锦囊妙计凌厉至举朝震惊,小子郁闷担心了整晚,在那一刻完全得到应有的回报。”

龙鹰苦笑道:“现在好像轮到你和我卖关子。”

高力士忙道:“小子怎敢。不过必须逐一道来,范爷才明白完整的情况。”

满足地吁一口气,接下去道:“大朝刚开始,群臣入殿,太极殿便弥漫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因为在序列上长公主的奏章排在最后,令奸党大感异乎寻常,还以为与太子的人选有关,因也是时候提出来讨论了。”

龙鹰道:“这么猜合情合理。”

高力士补充道:“通常最重要的奏章都排在最后,可突显其与一般政事不同,当上奏者为长公主,更耐人玩味之极。”

龙鹰道:“长话短说。你奶奶的!”

高力士恭敬道:“长公主终于登场依奏章宣读。姚崇不愧写奏章的高手,不到千字的奏章却是言简意赅,字字千金。奏章主要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指桑骂槐,对娘娘和宗楚客的歪政来个严厉批评,指出为今之计,只有精架构、裁冗员、去贪腐、洗奢华,方能令国家收支平衡,否则如此下去,国危矣。并详列国库情况,不到任何人反驳。”

又得意的道:“群臣的反应才精彩,除奸党的人外,人人颔首同意,仿似在黑暗里见到希望的曙光,因终有人敢出来针砭时弊。”

龙鹰道:“第二部分?”

高力士道:“第二部分说的是李重福、李重茂两个皇子,他们因长期在外,对政事全无经验,才德又不足以服众,故难当辅政大任,令朝政重纳正轨。”

龙鹰讶道:“这不是明着指责娘娘的不是,现时辅政的正是她。”

高力士道:“亦不尽然如此,名义上她只是‘垂帘听政’,听政和辅政多少有点分别,朝会时她听而不语,要影响皇上是在私下的情况里,当皇上对她言听计从,等若由她主政。娘娘威势最盛之时,是当武三思为大相的时期。武三思去后,皇上对她与宗楚客的勾结日渐忌惮,再不是那么好相与。到燕钦融在皇上眼前被硬拖出去由韦族人活生生殴毙,皇上三天没和娘娘说话。”

龙鹰没好气道:“第三部分当然是举荐相王为监国,凭其经验为皇上全面辅政,精架构、裁冗员,将腐烂透顶的朝政拨乱反正,对吗?”

高力士道:“范爷英明,正是如此,最精彩的情况出现了。”

又道:“虽看不到娘娘在帘后的容色,肯定气得七窍生烟,想着如何找长公主算账。宗楚客则晓得情况不妙,猜到这并非长公主一个人单独的行动,而是有策略、有预谋的行动。”

龙鹰不耐烦的道:“说下去!”

高力士恭敬的道:“范爷明鉴,不是这般的铺陈,范爷难以体会当场的情况。”

龙鹰哑然笑道:“好小子!”

高力士道:“早在长公主上禀之际,宗楚客即和左右心腹交头接耳,拟定对策。到长公主奏罢,皇上显出非常高兴的模样,大大夸奖了长公主一番后,征询群臣的意见。”

龙鹰思索道:“奸党第一个出手的人,必须为朝中重臣,地位不低,且表面与皇上关系良好,说话听得入皇上龙耳,否则等于捋龙须。哈!此鸡为谁呢?”

高力士愕然道:“鸡?”

龙鹰道:“是杀鸡儆猴的鸡,此为我传皇上的锦囊妙计。”

高力士拍腿叫绝,赞叹道:“范爷此计妙绝人寰,欠此一招,皇上会被攻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最后势将不了了之。”

龙鹰饶有兴趣的道:“谁是鸡?”

高力士道:“此鸡乃娘娘的心腹重臣窦怀贞,以为皇上不看僧面也须看佛面。窦怀贞亦是韦宗集团里最卑鄙无耻的人,任御史大夫,兼检校雍州长使,掌管京师长安区的行政大权,位高权重。”

龙鹰道:“确够分量,窦怀贞搬出什么大道理来?”

高力士显然非常鄙视窦怀贞,不屑的道:“还不是祖宗之法不可废的那一套,此人不学无术,可以有什么好点子?皇上反问他,现在选的只是监国,以辅朕之不足,关皇位继承何事?”

龙鹰皱眉道:“皇上这么说,是否有些强词夺理?”

高力士解释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像武三思的大相,在权力上等同监国,凌驾群臣之上,后来由宗楚客硬坐上去。说到底,监国始终是个权位,并非当然的皇位继承人。只是依一向惯例,监国总是由皇位的继承者担当。”

龙鹰道:“明白了!”

高力士道:“当时大殿人人呼吸屏止,静至落针可闻,极其异常,皇上还是首次这么的大发天威,窦怀贞绝非不识相的人,最懂瞧眉头眼额,却是自忖与娘娘关系深厚,仍硬着头皮说下去。”

龙鹰好奇问道:“他和娘娘有何特殊关系?”

高力士恶心的道:“这家伙娶了娘娘的乳母为妻。”

龙鹰几后悔问这个问题,用这样的方法去讨好韦后,建立关系,怕只他一个人办得到,难怪高力士指他卑鄙无耻。

高力士道:“窦怀贞说不到几句,给皇上断然喝止。”

龙鹰拍桌道:“来了!”

高力士神情一变,模仿李显当时的表情神态,双目圆睁,戟指龙鹰,暴喝道:“好胆!竟敢来管朕的家事,人来,给朕将此人推出去斩了!”

龙鹰给吓了一跳,失声嚷道:“什么?竟真的要把鸡杀了?”

整片头皮发起麻来,他的“杀鸡儆猴”是个比喻,怎想过李显执行得这般的彻底。

李显那句“竟敢来管朕的家事”,更是女帝爱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当她这样说时,将有人当灾。

李显的不懂变通,偏能在如此情况下生出爆炸性的威力,镇摄群奸。

高力士回复他自己,满足的道:“皇上这招杀鸡把所有人赫傻了。”

接着道:“于是,朔爷率三个皇上的近卫抢下台阶,把窦怀贞推押在地,还将一团布塞进他口内,令他没法求皇上饶命。”

龙鹰道:“娘娘不会不理吧!”

高力士道:“范爷猜得准,皇上在气头上时,只娘娘敢开腔帮忙,其他人包括宗楚客在内,亦噤若寒蝉。”

接着道:“娘娘说窦怀贞是在尽臣子之责,说的没一句背离大唐宗庙之法,皇上好该有纳谏的胸襟,窦怀贞怎都罪不至死。”

龙鹰道:“危险的时刻到了,如在这处被毒妇攻开一个缺口,皇上将兵败如山倒,不容易应付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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