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135)
嵇令颐转了转戒指,摘了下来。
赵忱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眸色沉郁,声音却放轻, 有一种矛盾感, 他轻声问:“怎么了?”
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孔旭能赢,且消息已经上报天听, 宿行军已经分散在赵、魏, 不便再分裂了。”
他盯她许久, 用一种厚重的视线一寸寸攫取她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什么痕迹以评判她是否心口不一。
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了温柔和煦的笑意, 没有去接那枚戒指,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温柔又强势地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你好好休息。”她还想试着出门,看看赵忱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手上蓦地一重, 她才探出去半个身子被抓着拖回来,嵇令颐额头直跳,扭头就厉色道:“怎么,又想禁足我?!”
他抬手就去扯身上血色更明显的纱布,小臂上青筋一鼓,绷紧的纱布立刻松松垮垮掉了下来,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露出为难困惑的表情看着她:“闻人肆用的药没有你的止血快,你要是不愿意施手缝针,能不能给我换一下药?”
她一口气顶在喉咙口,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那伤口被他发疯似的折腾了许久,线头与外翻的肉混在一起,还有混着乌红血块的血粘稠地往下流,狰狞极了。
“你可别忘了这一刀是我捅的,我给你药你敢用吗?”
“你既然觉得,连居袭士给的你都不确定的药方我都敢用,我夫人给我的药我有什么不敢的?”
一句话把她堵得没法继续往下说。
她瞪了他一会,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而说:“好,可我现在身上没有,要去药铺配。”
驿站旁的急递铺和递运所连通东西,陆驿、水驿成网格状重新拉起了贸易,她分拨了一小块官用给民,商货挤占一部分空间,花钱买时间、保时鲜,最先尝试的就是那些贾人,两厢一摊价格反而降低了货运成本。她现在进药量大,打通了隔壁的铺子扩张成一个医馆,掣药和小郎都回来帮忙,她则借着这个铺子收了不少消息。
那时蛮人进犯的密文就是孔旭通过官运传过来的,她阅后传给了蔺清昼,天子今日应该就知晓了。
赵忱临安静与她对视,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同意了。
半炷香的时间,嵇令颐面无表情地在药铺堂中坐着验方抓药,身后帘子后方赵忱临靠在供诊病和重病病人休息之用的罗汉床上,安静地阖眼陪着。
她甩不掉这颗牛皮糖,说多了他还会不咸不淡地质问她叶汀舟在这处住了这么多天难道还刻了名字,别人都住不得?
生无可恋。
嵇令颐想过两人撕破脸后会如何誓不两立势如水火,以赵忱临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或者与她一刀两断,再见绝不手下留情……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淡然若水,如先前一般与她交心相处,好像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那夜温泉池中的刺杀。
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嵇令颐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真实感,不知道他是出于愧疚感还是真的高烧烧掉了脾气,总之他除了拿着生病受伤的借口日日待在屋里养伤,两人同在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样好说话,实在不太像他。
也许是这种后果与设想中天差地别,她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嵇令颐很快策划了第二次跑路计划。
她认真地考虑了赵忱临的说辞,觉得两人的问题出在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如果不尽早恢复身份站上高位,只要他手里一日拥有过重的兵权,就对她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她需要除了贸易、通信以外更多的制约手段,否则只是一块肥的流油却没有自保能力的香饽饽。
就比如她这几日可以自由地出门上街,随心所欲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可她的头顶一直有双眼睛一路暗中跟随。
她试着在银楼挑选首饰珠宝,进去半个时辰后空着手出来,回到府宅时她试戴过的品样都已经在她的妆奁上排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过她没有气馁,因为比起上次她这回有更有利的条件——靖安城的官兵重整,宿行军不再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蔺清昼如一棵沉默的松柏般完全站在她的这一边,他会在进出城的过所文书上助她一臂之力。
嵇令颐一边触及赵忱临的底线去红楼乐坊点人赏舞听曲,或是在官田试验作物并留宿农户,日夜在外不归家,一边又似回心转意埋头在医馆为他测试寒毒方子。
他对此一并接受,不曾提出一点异议,听话得仿佛芯子里换了一个人。
嵇令颐在制出解药的那一日定下了离开的日子。
居袭士给的方子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是其中一味药“降仙草”却大有文章,这味药产自西域,不算易得,可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难题,只是因为起了战事此事就拖久了。
她好不容易拿到手,配出来的性向却是相冲的,反复测试也不得其意,最后一一排除下来只能把目光落在降仙草上。
几次调整都不如意,她好胜心起,索性购苗去农田里亲自养育,最后才发现这种草药居然在偶然一次喷洒过消毒药水后一夜之间变了颜色。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试了几次土中加稀释酢后再种成苗,果不其然前一日还是蓝色,几日后越发紫红,最后近乎于红色。
她重新用红色降仙草入药,问题才迎刃而解。
她将药方和成品一并通过路驿寄给母亲,等得望眼欲穿,终于收到了肯定的回信。
她大喜过望,有一种破解难题的畅快,这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次便药到病除,赵忱临长久服用慢性毒药得来的病根,需要调上几个周期才能慢慢变好。她便计算着量一口气做完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自作主张地将药做成了药丸模样。
……大概是因为先前做这种模样的避子药做顺手了。
她做完满满三瓷瓶,将地里的存货都薅干净了后自觉满意,于是走得更加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她叫过几次唱曲的清倌,赵忱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在宅子里唱戏的那班清倌中有一位是叶汀舟的人,于是嵇令颐很顺利地再次与他联系上了,并且借着他的掩盖在城外备好了车马。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蛮人入侵的消息传得朝野皆知,此前这种平叛征战的事都是太子御驾亲征,毕竟天子要为东宫造势得民心,可是太子被废形同庶人后,这件事就落到了三皇子身上。
这日便是三皇子程歧带兵途径西魏之日,一切过所皆从严从紧,可是街上围观百姓众多,等如长龙的队伍悉数入城后街上更是热闹,被巡防兵拦住挤在一起,比肩接踵。
嵇令颐在人群里淹没,又挑在军队过所后的那小半柱香的时间里换装出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靖安城所有进出都封闭,宿行军把手各个关卡驿站,严防死守。
她不知道赵忱临居然当着程歧的面还有如此手段和胆量,赞叹之余……可惜很不巧,她先行顺利逃脱了。
才走出没多久,城外忽起暴|乱,兵强马壮皆抱着死志下手,嵇令颐后来才听说那是太子残党孤注一掷想对程歧动手,反被三皇子反杀……好在她出城后并未快马加鞭疯狂赶路,而是弃马走水路,晃晃悠悠停了大半日才动身,阴差阳错逃过这一劫。
她的马死在城外这一场殊死一搏中,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