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143)
“起来吧。”他将帕子递过去。
天子为她捡拾,这是无上恩宠了,在场的人各怀猜测,只有殷思译难抑澎湃心潮……别人不知内情,他怎么会不清楚那是殷曲盼的女儿,看陛下今日反应,殷氏一族应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见嵇令颐并没有接,而是重新叩首道:“民女将陛下旧物弄湿,甘愿受罚。”
天子一顿,伸出去的手收回,将湿皱的帕子捋平摊开,这才见素色白帕角上有两列刺绣娟秀小字,针脚字迹熟悉非常: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他张了下嘴,牙关发颤,忍着紧紧闭上,那帕子被他重新攥紧捏在手里。
他以为只有他一人会怀念春阴垂野,暑风蝉鸣,梅子留酸,芭蕉分绿,他以为只有他被困在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的闲散时光中,一转头还能与殷曲盼泼墨对诗。
“这是你绣的?”天子负手而立,语气反而重起来,“她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出自她手?”
“陛下擅诗画书法,民女怎敢班门弄斧欺瞒圣上。”嵇令颐道,“况且民女对女红一窍不通。”
“为何?”天子扫她一眼,殷曲盼可是个中好手。
嵇令颐一动不动:“因为娘亲说这些皆如镜花水月,百无一用。”
“放肆!”
天子怒而甩袖发出破空阵响,这一群垂首而立的人差点又要跪下去。
“既然无用,你何必巴巴地跑来?”天子强压怒火才忍住没有将帕子丢回水里,他讥笑道,“这么有骨气,一辈子待在山里不就行了,反正她喜欢!”
嵇令颐面色如常,淡淡道:“她病气缠绕,长年累月使得身体羸弱,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后忧思郁结,因而病入膏肓。”
“什……!?”天子惊骇,心绪霎时大乱,一句话还没说完喉头就泛起了腥甜。
他脸色太难看,身子摇摇晃晃,可嵇令颐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道:“人之将死,总想将牵挂和挂念一并了结,这便是民女千里迢迢进京城的原因。”
“陛下!陛下!”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天子口鼻出血,几欲栽地,殷思译和一帮宫女侍卫将他围在中间,已有人飞跑着去喊太医了。
她看到天子昏迷不醒时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方帕子,只一眼,就错开目光将头颅深深埋下,连声请罪。
殷思译一把年纪了也扶不住天子,焦急之下冲嵇令颐狠狠瞪了几眼,可对方一直低头认错,一眼也没瞧见。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女让他喜忧掺半,说实话,他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念在这是殷曲盼与陛下的女儿才上了心。
可看看她将事情弄到什么地步了?!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徽州殷氏不仅不能平步青云,还会招来横祸。
他一边搭把手,一边暗骂殷曲盼能教出来什么好女儿,与她一样无法无天的犟脾气,她离家自立女户,教出来的女儿也出言不逊!
他越想越惶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割裂,大义灭亲,立刻朗声大喊:“还不快快将这口出狂言之人压下去关起来,等候陛下发落!”
立刻有人上前捉住她的手臂反扭,压着人推她行走。
“慢着。”程菡茵拦下,抬着下巴看人,“要关去哪儿?”
不等殷思译行礼回话,她径自决定:“去本公主哪儿,我看着她,好好教教她规矩!”
人忽然落到了四公主手中,嵇令颐跟着走出好远,见她脸上并无为天子病情担忧的神色,更没有对她气倒天子的责怒。
不像是父女,反倒像形同陌路的无关之人。
程菡茵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回来:“看什么?我父皇三天两头吐血,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民女有罪。”
“别一口一个民女了。”她不耐烦,嗓门又大起来,像一只小喇叭,“与我说说你几岁了,是我姐姐还是我妹妹?”
她想了想,抢白道:“你应该比我大,否则我的名字也不会是什么菡萏花了……呵。”
再看不出四公主对天子的反感也太木讷了,嵇令颐不假思索:“我娘小字茵娘。”
“什么?!”程菡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暴跳如雷,“怪不得我母后不愿意这么叫我,每次见了我都叫我冤孽。”
嵇令颐云淡风轻道:“公主若是有心仪的名字,时机合适时改了不就成了。”
程菡茵又是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好一会儿,她才观察了下周边压低了声音:“我原先以为全皇宫我是那个胆子最大的,今日我才明白,你的胆子比天大。”
“你知道改名字有多麻烦吗?”她掰着手指好一顿解释,一看就是早早了解过了,说完后却哧哧笑道,“不过我喜欢你这脾气。”
她往天上望了一眼:“我听说民间有些名字也取得恶心,被姊妹招来的,被妻女克死的……没想到我也是,这种名字取的时候就不属于我,又能是什么好名字呢?是要换,要改。”
她转而看向嵇令颐,咧嘴一笑:“姐姐,我本来恨你恨得要死,可是现在不是了,我等一个你这样的人等了好久。”
“你随我来,我有事告诉你。”
第114章
程菡茵才遭受了取名之殇, 可两人还没走到她的绛园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骄纵模样,好奇地对嵇令颐问东问西:
“你居然一路从蜀地到了王都……真好,我一直被关在宫中, 鲜少有机会出皇城, 几乎没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
“我三哥捷报频传, 听闻蛮人一退再退, 这战事是不是马上要结束了?”
“你也觉得山巍不错吧?众人都觉得我荒诞不经,可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时行乐, 我府中有性格各异的收集品, 下次你来府上, 我让他们穿薄衫一个个在你面前奏乐舞剑!”
她兴致勃勃:“不过我的后院又不够大了,最近我瞧上一个春闱考生,寒门学子路费拮据,本公主添了点,打算扩建好房间后让他以身相许……姐姐, 我听说……你是不是手头闲钱宽裕啊?”
“你放心!我虽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知道江湖规矩,你出钱把我的公主府往外挪几丈, 回头你看上哪个就带走哪个, 我绝对不会舍不得!”
嵇令颐故作姿态, 沉吟道:“那我要是看上你的新欢,春闱士子呢?”
程菡茵懵了一瞬,肉眼可见地踟蹰起来, 她来来回回地拨弄着自己发簪上的流苏,为难道:“这……我还没吃到呢, 你,嗯, 你要是真喜欢回头我们分一分时间也成。”
嵇令颐实在撑不住,忍俊不禁道:“四公主如此大方豁达,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出就出了。”
见程菡茵眼睛一亮,嵇令颐有些奇怪:“本朝原就你一位公主,本该尽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娘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也不可能拿不出一点银两,你怎么不问陛下或者娘娘要?”
程菡茵的笑容一窒,原本透亮如玉石的眼睛忽然就黯淡了下来。
嵇令颐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莫非四公主平日过得并没有如面上风光无限,正想斟酌用词探一探实情,只听程菡茵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脚将地上一片枯叶踢开。
她沮丧道:“我母妃说只要我的婚事一日不定,心一日不静,钱的事情就免谈,好在我先前有一些积蓄,可先前见那寒门士子芝兰玉树,一时没忍住花了太多银子……再加上我府中那百来口人张口等饭吃,服侍尽心还要赏赐,我这才难免有些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