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155)
他瞧她揣着一颗黑心在人前做戏,却觉得她算计人时的表情也生动艳丽,摄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自觉地盯入了神,唇边还漾着个极淡的笑,手上理所应当地将她为自己调配的药握在手心,将那一小罐只属于自己的瓷瓶都捂出了温度。
嵇令颐抽空往赵忱临那儿飞去一眼,迎面就对上了他如江南春雨般缠绵悱恻的笑,醉人又煽情。
她一个激灵,忙不迭做贼心虚般左右扫了两眼,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身上,并没有留意到这里还有个胆大包天的逆贼敢在龙体欠安时不知死活地笑。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这人脑子清醒点。
笑?再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么喜欢笑,仔细把你一双招子都挖出来!
赵忱临被她警告地下了脸,有些意犹未尽地遗憾收回了目光,装作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可心里却翻来覆去地回忆品味她瞪他时上挑的眼尾。
那一抹柔中带刚的弧度像是一把蝴|蝶|刀在他心尖狠狠割了一刀,有一种挑动神经的风情。
他慢吞吞地将小瓷瓶在手心转了转,将心里那点痒努力按下,又有些坐不住地舒展了下长腿,换了个姿势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瞧。
一屋子的人竭尽全力用尽一身本事,总算将天子的那口气暂时维持住了,大家都知这不是长久之计,可嘴里还是一声声高呼:“天佑我朝,陛下吉人天相!”
嵇令颐出去了一趟将陛下暂且无事的消息与众臣说了,那一群人也是一顿求神告佛涕泗横流。
蔺清昼站在她旁边将凤氏与三皇子一党清肃的事与她讲了讲,稍一犹豫后轻声细语地对她说:“朝中还有我在,逆贼之事你便放心,今日受了这番惊吓,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别操心累神。”
嵇令颐冲他粲然一笑:“嗯,有蔺相这样的肱骨之臣,我自然放心。”
蔺清昼凝视她许久,见她身上单薄,藏在袖中的手指几番纠结着蜷起又放松,犹豫道:“夜凉如水,还是要多穿些。”
他方才既要应付一干群臣,还要吩咐手下控住宫中局势,即便忙得焦头烂额仍然挂念着一件事——
“我来时也匆忙,不过马车上还是有件夹袍……”他将一句话说得格外轻,好像下一瞬就飘散在夜风中,见她惊诧地望过来,仍是强撑着稳重的表情接过宫人取来的一件素面杭绸夹袍,手腕一抖展开后披在她身上。
嵇令颐下意识退了半步,谁想下一瞬腰后方有一只手扶了她一下,而蔺清昼的表情霎时凝滞了。
手上传来的力道微重,她茫然回头,见到那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此时见人的赵忱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
他面上毫无波澜,看起来平静又冷淡,只是在蔺清昼绕过她肩膀的手上停顿了一瞬,而后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与蔺清昼对视。
第123章
某种稍纵即逝的眼神, 蔺清昼很快就收回了手。
他看到赵忱临黑漆漆的瞳仁里某种微妙的隐忍情绪,像是穷凶极恶的暴徒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件夹袍被仓促搭在嵇令颐的肩膀上, 他甫一松手就沉沉往下坠。嵇令颐连忙去抓, 赵忱临抬手拎住领口, 反而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之间, 细致地为她披上。
蔺清昼微怔,他以为赵忱临会将这件夹袍一把扔开再踩上几脚, 方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幽诡难辨的眼神此刻还在他脑中闪过, 心有余悸。
“是我照顾不周, 多谢蔺相关怀。”赵忱临仍然背对着他,将旋扣一一扭上,语气听起来稀疏平常,好像街坊邻里之间在客套地感谢对门照看家中无人看管的幼子。
他将衣服为她穿戴好,略沉的男子夹袍压得她很快就热了起来, 嵇令颐嗅到了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出来打圆场:
“谢过蔺相,回头我洗净后再还于您。”
蔺清昼原本想说不必再还, 可见到赵忱临一遍遍又缓又慢地捋平肩颈处原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冰封般的平静下有一种让人牙关打颤的可怖压力。
众臣虽陆续散去, 可还有几人等在此处,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激怒赵忱临,便转口应了下来。
嵇令颐又冲赵忱临看了几眼, 他挡在中间像一堵墙一样拦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微微仰起下巴才能观察到他现在的表情, 解释道:
“没事,你自己这件衣服还是青麾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呢, 就你方才那……样子,总得让你穿戴整齐才能面圣不是?”
赵忱临却没有说话,他为她穿衣时仔细得仿佛在为她穿五爪龙袍,好像这件衣服不是什么临时御寒的选择,而是一件值得沐浴焚香好好对待的祭天大裘冕。
他将唇抿成一道泛白的线,半阖着眼睛,鼻腔里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根本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的陌生气息——
这件夹袍应当是崭新的,可即便如此,一直放在蔺清昼的马车里备用还是沾染上了一点味道,他不太喜欢。
他很不喜欢。
可他只是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拂至手臂,最后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是他疏忽大意,她才出来了这一点时间,手就有些凉了。
他死死地盯着夹袍上的素纹,好像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理智与情感撕扯成迥然不同的黑白,他一点点摩挲她的手心,好像是想让她暖和一点,又好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一件衣服么,算不上什么,他岂非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她能防寒舒服才是头等大事。
可他不想再在这儿等着了,一刻也不想站在此处了。
他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居然还笑了一下,柔声问嵇令颐还有别的要事要办么?见她摇头,他那点笑才有了两分真情实感,也根本没打算与蔺清昼告别,只看着她建议道:“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
嵇令颐又冲蔺清昼说了两句告辞的话,也催促他更深露重,早点回府中休息。
见他缓步离开,嵇令颐才收回目光往边上瞥了一眼,见赵忱临始终一语不发,好像是情绪绷到极致,反而沉淀成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
“进去吧。”他居然还冲她微微一笑。
嵇令颐狐疑地瞧了他一会儿,实在是没看出什么苗头,犹犹豫豫地重新进了寝宫。
天子身边有一众太医和殷曲盼陪着,嵇令颐在一旁浑水摸鱼地表着孝心,身后却一直有一束难以忽视的、过于炙热的目光。
她几次状似无意地用眼角余光偷瞄,都见到赵忱临端坐在桌旁瞑目沉思,一双黑瞳幽光凛冽,如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直白又具有攻击性,准确地说,是死死地盯着她拖在地上延出一条长尾的夹袍。
大半个时辰,他的目光就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件夹袍,透着一丝方才藏得极好的负面情绪——
独占、侵略、破坏,晦暗且阴冷。
他手中似有韵律节拍般一张一合地捏着瓷瓶瓶颈,好像下一瞬间某些真实的心思便要喷涌而出,将那些不顺心意的东西都碾作齑粉。
嵇令颐被殷曲盼借口支开,说天子这儿有娘亲在,让她去处理下赵忱临的伤并趁势去偏殿休息。
已是三更,嵇令颐终于得以脱身。
她与赵忱临去了偏殿,身后的光线和声响渐渐抽离,略显黯淡的宫灯将两人的身影无限拉长,耳边逐渐只剩下微弱的脚步声。
进了偏殿,宫人已经备好了热汤并铺好了被褥,里头还烧着上好的无烟银骨碳,房间里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