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3)

作者:璧辉 阅读记录

高驰早将正中央的位置留出来了,他曾多次向赵忱临示好想要借道陕北,可一直收效甚微,好不容易这次借由流落皇子的由头把这位难请的爷请过来了,自然是要多讨点好处。

正中的软塌上陈列着上等金丝软玉枕,蚕丝白编绫做底,上叠着玉带雨花锦罗衾,皆为寸锦寸金的稀罕物。可是赵忱临一撩衣袍旋身坐下,这塌上珠光宝气的俗物堆砌竟然被他冷玉般的气质压了下去,显得不过尔尔。

贵客到了,一流水的吃食这才呈上,紫金樽、碧玉觞、白瓷瓯,玉碟金盘素漆托盏,在这余烬未熄的硝烟中居然生出一种荒唐可笑的违和感。

叶汀舟牵着嵇令颐往上座走,才刚落座,赵忱临幽幽的声音又响起:“殿下怎可坐在那儿,东向为尊,理应坐在这儿。”

他屈起手指在软塌上不温不火地叩了叩。

赵忱临嘴上说着宴席座次尊卑有别,可自己仍然慵懒闲适地坐在上卿主位上,丝毫没有要挪动让位的意思。

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无论是刚才高驰兄弟还是现在的赵忱临都在试探叶汀舟的底线,看看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孙到底是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好棋子。

能堪当傀儡,那还能多活几天,如果在乱世之中学那些可笑的宁死不屈酸腐气,那就早点投胎等着赶下辈子吧。

没有本事时的自尊心,一文不值。

叶汀舟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面不改色地走到赵忱临身边,委曲求全般在他身边坐下。

“既然如此,高将军倒是见外了。”嵇令颐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她夹着嗓子,硬是把清脆的音色挤出些矫揉造作的做派。

高驰眼睛一亮,他正愁着如何与赵忱临拉近距离,最好在杯酒言欢酒兴高至之时能把事情定下来。

既然那个没世面不懂规矩的孺人先提的话茬,他便打蛇随棍上,装作他一介粗人也不懂圆滑世故,乐呵呵地在沈忱临另一边坐下了。

这下好了,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兄弟情深。

赵忱临在嵇令颐说出那句话时深邃的目光便已经投射|了过来,而高驰兴高采烈地挤过来时他的眉头拧得更紧。

嵇令颐仍然在一旁做低伏小,跟一只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可怜雀儿似的。

她瞧见赵忱临微不可见地往后仰了仰身体,略微离高驰远了点,顿觉心情稍霁。

这人看着就是一副琼枝玉叶的矜贵样,而高驰身姿魁梧壮实,许是忌惮赵忱临,更是连贴身软甲都没脱,血气伴随着汗味,挨在一起滋味一定很不错吧!

赵忱临拧紧的眉很快松开了,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殿下身边这位是正妻?”

叶汀舟正要开口应下,赵忱临手上转着酒樽,垂着眼瞧着那琉璃酒液在晃动中挂壁又落,慢条斯理道:“高将军有一女,原本……”

高驰眼睛一转,打量起了叶汀舟的表情。

前日盘问时叶汀舟对殷曲盼与天子之事了如指掌,对母子俩后续的生活也能自圆其说,更是搬出了玉佩这种只有本人才会知道的秘辛,就连资历颇深的进忠公公都点了头……一群人这才明白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天在助他。

这一顿鸿门宴本就是辨玉归亲,确认身份后再试探叶汀舟的立场,若是可以利用当然要抢先一步,防止皇室血脉被其他“新王”们抢去。打着皇子的旗号做幌子,那起兵晓说群幺儿武宜丝仪四幺二。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便不叫做谋逆造反,而叫做匡扶正义选人选贤。

他赞许地望了眼赵忱临,心下快意,本以为这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没想到今儿赵忱临来这里是想通了,这么快就开始为两人谋算起来。

“妾身不过是幸得殿下心善收留,唯恐旁人闲话才给了个虚名,并未拜过天地。”嵇令颐伏倒在叶汀舟腿边,隐含哭腔,“殿下人中龙凤,自然该配世上顶顶好的女子为妻。”

原本是想做戏的,可是说着说着,嵇令颐恍惚之间发觉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发酸,喉头哽塞,便死命地屏着气想把眼泪憋回去。

叶汀舟蓦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压着力道。

他的手掌上有细茧,并不算光滑。

但嵇令颐记得,初见时叶汀舟温润疏朗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

可是她一直颐指气使地使唤他帮着打理药材,威逼利诱地恐吓他“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于是从田间收割采摘,到洗涤清理、去皮修整,而后蒸、煮、烫,再浸漂、熏硫发汗,最后是烘干,他越来越熟练,要不是突然身世暴露,她还会拉着他去边境那儿贩卖药材做大生意。

可是……可惜……

这一握住,熬了两个大夜、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反扑,来势汹汹。

不知道是因为难以原谅自己不仅无力改变事态,还要轻描淡写地把他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用以交换利益,还是从这三言两句之间预见到了自己身不由己的缥缈未来。

她眼眶里蓄着的泪再难控制,簌簌地往下落,砸在两人交叠的衣裳上,晕开一点点残花似的湿痕。

太不合时宜了。

嵇令颐拼命忍住身体的颤幅,把涌上心头的那丝翻涌呐喊的情绪一点点活埋,硬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打紧的……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

只有展示足够的忠心、证明自己有用,这个局他们才能参与进去,而不是“突然暴毙”死在回王都的路上,化作冤死鬼。

高驰见叶汀舟迟迟未有答复,脸上那点笑渐渐冷下去:“看来本将军是一厢情愿做了件错事?”

“是好事。”嵇令颐稳住声线直起身子,除了眼尾还有点极淡的绯色,完全看不出刚才无声流过泪的痕迹。

她对着叶汀舟温柔笑道:“殿下曾经与妾身提及过高将军教女有方——”

“尤其是那一手丹青。”叶汀舟接上话茬,安抚般地冲嵇令颐笑了笑。

旋即,他侧过头对缓下神情的高驰谢道:“只是事出紧急,本殿明日便要回王都,山高路远,风吹日晒,将军舍得将爱女送与本殿?”

“殿下怎会风吹日晒?”高驰咧嘴露出那一口牙,莫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果然。

嵇令颐被冷风一吹,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们俩大概是出不了蜀地的。

“也是,殿下若是往陕北借道,均在赵王领地内,想必带上一位姊姊也是安全的。”嵇令颐乖顺地为叶汀舟斟了杯酒。

高驰差点要抚掌大笑起来。

哎呀……殿下身边这个可人儿,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倒是嘴甜,今儿几句话怎么就能专门挑着他可心的说。

陕北借道,就是他今天宴请赵忱临的主要原因。

他看嵇令颐顿时顺眼了起来,懂进退、识大体、不善妒,而且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想来稍加提点还能成为自己女儿的帮手,反正一个侍妾再貌美也翻不出天去。

“我倒是好奇——”赵忱临似笑非笑地对着叶汀舟说话,眼睛却紧紧地盯牢了嵇令颐,“崇覃山里面是什么人间仙境,还能让殿下找到这样貌美的解语花。”

他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殿下不如也带我们进去开开眼界?”

叶汀舟的脸色微微一禀。

他和嵇令颐主动出山就是为了断绝这群狼子野心的逆贼们进山搜寻的念头,山谷内以农为生,无论是粮食还是药材都是移动的金库,这块肥肉一旦被鬣狗咬上,绝无可能再全身而退。

他正急转脑筋想如何找个由头打哈哈过去,谁料身边嵇令颐已经脆生生地一口应下了。

“山里好多狼……还有熊呢,我们只能靠打猎度日,好不容易开了块地收成还不好。”嵇令颐歪着头嘟嘟囔囔道,“不过倒是清静,适合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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