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35)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人心隔肚皮,赵忱临曾搭过手的熟客反水,虽然他将痕迹早早抹去,可赌场宁可错杀不可漏网,几乎要将他打掉了半条命,还是他发觉不对提早有了后手,被关了三天后才撬开了柴门逃了出去。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皮肉,他在赌场赚钱的事从来都在母亲那儿瞒得严严实实,现在这副光景自然是回不了家了,赵忱临脚步发软,眼前阵阵发黑,还要留心擦去自己的血迹和脚印,拼着口气钻进了一条弄堂中后才昏死过去。
阴差阳错,他去的那条弄堂就是嵇令颐平日里抄小路的必经之路,也是那日他坐茶楼见她甩脱刺头的那条路。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嵇令颐。
只不过彼时互相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嵇令颐只读了些医书,实际上手的机会太少,见到浑身是伤的赵忱临第一反应就是可以借口治病来练手。
赵忱临昏着,他没有选择。
嵇令颐见他烧得滚烫神志不清,搓搓手相当激动,她记性不错,书中所说的诊治方式倒背如流,难得有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能供她单独一人摆弄,自然是兴奋地花了十八班务武艺齐上阵,唯恐哪一种没练上。
单是发烧这一项,她便去“愿无疾”取了好些药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招呼,他昏着喝不下,她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推靠在墙上,托着下巴捏着嘴一勺一勺往里灌,好不容易灌完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裳剥了散热,顺便用湿毛巾擦了数回。
赵忱临此时已经被她折腾得清醒了些,努力睁开眼就见到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手持一把匕首在他腹部比划,好像在考虑如何下刀。
他动作比脑速快,出手如电掐住她的手腕一转后往前狠送,那锋利的匕首刀尖银光闪过,直逼她的心口。
嵇令颐虽然年纪尚小,可她持刀或是针灸时手极稳,而赵忱临确实病重无力,那刀尖往她身上推了两寸就被嵇令颐眼疾手快甩掉了。
她没有受伤,可到底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了个实,见眼前的少年伤痕累累还努力支起身体,用警告的阴鸷眼神紧盯着她,连忙指着旁边一堆药材解释道:“我是来救你的,我是医官。”
她虽然怕他那种野兽般凶狠的眼神,可自认为自己心地善良,除了带了些练手的心态,本意还是好的,所以说话时相当理直气壮。
赵忱临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语气很冲:“庸医别碰我。”
岂有此理!
嵇令颐刚才被人用匕首攻击还不生气,眼下被他嘲讽了一句“庸医”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白净的脸颊连着脖子都红了,扯着嗓子用蜀地方言将他骂了一通,因为她母亲是江南女子,嵇令颐骂人时的方言并不地道,还混着一些吴侬话。
赵忱临只是临时与母亲在蜀地落脚,本就对方言一知半解,听到嵇令颐这种混着吴侬软语的川话更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可眼色他还是会看的,嵇令颐气成那样,想想就是在骂人。然而嵇令颐骂完后舍不得他这个病号,噘着嘴又来扒拉他:“我会治好你的。”
赵忱临还想推她,嵇令颐不知哪里摸出来几根毫针,稳准狠地往他几个大穴上扎下去。
他身体一酸,这下连坐都坐不住了,嵇令颐得意地笑了笑,取了块帕子堵住他的嘴,重新拾起匕首消了毒,把他身上已经化脓的鞭伤腐肉用刃刀贴着滑进去,微微一挑,混着黏死了沾血衣服的皮肉就被剐了下来。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手势又轻,赵忱临本做好了吃痛的准备,却发现痛感稀薄,这才反应过来嘴里混杂的苦味大概是被她提前灌了麻沸散。
麻沸散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药,她舍得给他用这种药,看来确实是想救他。
赵忱临沉默了下去,不再挣扎。
第29章
嵇令颐相当满意他的配合。
她将赵忱临身上的脓血腐肉都切干净已经花了大半个时辰, 热出一层薄汗,脸上如流云晚霞蒸得红扑扑的。
然后她掏出了一瓶烧刀子。
这还是她偷偷摸摸从王叔的房间里顺出来的,嵇令颐手上也捂出了点汗, 拧盖子时总是打滑, 她憋着气试了几次, 直到虎口手心火辣辣地发着疼那盖子仍然纹丝不动。
一只手插过来将她的烧刀子取走, 不过两秒转了个来回,赵忱临连手背上的筋骨都没有绷起, 那盖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后就打开了。
他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大概是嘲笑她手无缚鸡之力, 之后也没还给她,抬手就往身上倒,嵇令颐也没强求,只是背上的伤口不便处理,最后还是轮到她动手。
可是让人遗憾的是, 嵇令颐对于麻沸散的用量出现了点偏差。
书上说麻药的剂量与体重相关, 赵忱临身上穿着衣裳时看起来清癯高挑,可没想到脱了衣服后肌理紧实流畅, 看着像是常年练过的。
麻沸散本就昂贵, 她实打实地估量着体重取来的剂量, 结果伤口还没处理完,麻药劲头已经逐渐开始退了。
赵忱临身上有不明显的颤幅,牙关紧咬, 显然是开始尝到了痛。
那烧刀子淌过伤口时仿佛有千百根针同时刺下,偏生嵇令颐格外细致, 像是炒菜放油似的一点点往下倒,将整个流程拉得又慢又长。
赵忱临心里暗骂她是不是故意折磨, 控制不住地出了冷汗,反复吞咽,可他忍耐惯了,硬是忍住了一声不吭。
他不出声,嵇令颐全神贯注地眼里只有伤口,也没发觉麻药效果已退,只是语气有点兴奋地建议:“你有两道伤口划得深,不如我给你缝个针吧!”
赵忱临耳膜都在嗡嗡响,闻言霍然抬头盯紧她。
嵇令颐没看到他的表情,她见到那两道伤口跟见到路边糖人小贩似的狂喜无比,已经欢天喜地地取针在火上消毒了。
“不必……”赵忱临嗓音沙哑。
“缝针后好得快,你放心,我在猪皮……不……人身上练过很多次了,针脚细密平整,缝好后再涂药,保管你过两年一点痕迹都瞧不出。”
“我不用……”他伸手阻拦,却被嵇令颐反手拍开了。
赵忱临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劲,刚才开个盖子磨叽半天,现在抽开他阻拦的手却大力无比,手背上迅速浮起了一道红。
“你别动,等下我一针扎歪了。”她用黄芪川芎当归水净了手后穿好银丝,稳稳地开始缝针。
她缝针倒是快,眨眼间两条细长切口都处理完毕,赵忱临身上烧还没退,痛得眼前发黑,只觉得自己腰腹部又湿又黏,血腥味扑鼻。
再之后就是抹金疮药,赵忱临等不住,用手挖了一大坨胡乱在腰腹部擦了擦,两人像不要钱似的将一瓷罐药膏挖干净后嵇令颐为他缠好了绷带。
她力气小,缠绷带时为了更好地收紧,直接用膝盖压在他胯骨上借力缠绑,赵忱临被她折腾得完全没了脾气,自暴自弃般由着她动作。
嵇令颐终于大功告成,她身上的衣裙被弄得又皱又脏,见赵忱临又开始昏昏沉沉,热度反扑,担忧自己的第一个“猪皮老师”出了问题,弯腰架住他的肩膀问道:“去铺子里睡吧?”
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前挪,嵇令颐将他从药铺后门塞了进去,安置在柴门后。
赵忱临从柴房又到了柴房,只不过这一回身下是柔软的褥子,房间内也没有难闻的臭味,只有太阳晒过后微微散发的稻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