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48)
嵇令颐想起自己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过巡府夜查,只有今夜……她灵光一闪:“你故意露面,是我身边的亲兵卫暗中通报了消息?”
赵忱临恣睢道:“本王可没有孺人这等胸怀,明知自己身边有眼线也能容忍,我已知晓那人是谁,你安心施粥就是。”
她虽然知道此举是为了给孔旭扫清障碍,可也一定程度上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百感交集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冒出一句:“那你下的血本也挺大,这伤可不简单。”
赵忱临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不再言语。
嵇令颐埋着头施诊,没看到他的表情,感叹道:“听青麾说你武艺精湛,方才那几个巡府侯卫看着也不强壮啊,你连这也打不过?青麾不会是在溜须拍马吧。”
赵忱临盯着她低下头时头上小巧的发旋,倒是没直接对她生气,只幽幽道:“孺人知道这人|皮|面具是怎么做出来的么。”
他的语气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紧打鼓,嵇令颐听出了其中的情绪,抬起头与他对视。
床上罗帏深重,她为了能有更充足的光线将它们完全撩开,此刻烛火跳动在他眼底,她亦在其中。
赵忱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噙笑道:“本王没有那等好手艺,只有自小习武时练出来的好刀法,切苹果皮时能厚薄均匀,长而不断。”
她手上僵硬一瞬,决定不再挑起话头。
可是她老老实实埋头扎针,赵忱临好像又不满意了,几番别有意图的乱动却引不起她一字半句的斥责,越发不满。
见她不搭理自己,赵忱临只能退一步主动解释起来:“那匣子上的锁是六子联方,一打开机弩矢直接往眉心射去,距离太近我只来得及偏了下身体。”
见她没反应,赵忱临偏了下头:“你要见识下么。”
嵇令颐摇头摇的很坚决,知道高驰私养军队意图称王是一回事,亲眼见过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语气缥缈:“你好像很怕我,不想与我牵扯上干系?”
废话!
嵇令颐没好气:“主公少拿活剐人|皮的事来吓我,我应该就能大胆一些。”
她缝针至最后留了一个小口,用以让针灸逼出的毒血流出,赵忱临散了内力后周围皮肤果然泛起了紫,被禁锢在针穴之间,像是印了片墨迹。
嵇令颐拿帕子一点点拭去流出的毒血,见颜色恢复得缓慢,忧心清理不够完全,俯身想用嘴吸出伤口内的毒。
可她忘了自己一直没有束起长发,这才靠近了几寸,如墨青丝随意洒下,在肩膀打了个旋后就垂荡在胸前,更有几缕堆在赵忱临的胸腹部。
她连忙直起身子想赶紧挽个发髻,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把那些调皮乱跑的发丝拢进手里。
她一怔,赵忱临淡声道:“碰了头发还要用黄芪水重新净手。”
话虽如此,可是……
嵇令颐像是被点了穴,僵立在原地,从脸颊到脖子都没了知觉。
一手抓不完全,赵忱临索性分成了两股,单手在她脑后想把头发盘成一个结。
可他从来没有为女子做过这种事,实在是不擅长为她盘发,弄了半天除了几次扯痛了她,从手心滑出来的发丝越来越多。
嵇令颐几番开口,他都不理不睬,似乎与发髻犟上了,势必要帮她束起来。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两股七歪八扭的粗辫子,还有数不清的碎发落在两鬓,像是乡下农忙时的田间姑娘。
他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只有一只手,不太习惯。”
嵇令颐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在她平复下心情前别与他对视。
她就这样顶着这个滑稽的发髻,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俯下身将他伤口处的黑血一点点吸出来。
她每吸一次就用茶水漱一次口,公事公办,循规蹈矩。
赵忱临将她的长发束起后便收回了手,两人方才的手足无措因这种刻意的回避反倒变得突兀,就像在板结干涸的泥土上撒了一把水,表层快速蒸发譬如从未发生过,可渗透下去的清凉和湿润被好好收藏。
其实她不用躲避对视,因为他将头转了过去,虚虚实实地盯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进去。
赵忱临确实什么也没想,唯有后悔刚才不如让她多洗一次手。
眼睛避开,其他触感就变得让人难以忽略,那些他努力了很久也没挽起的发丝一遍遍扫在他的胸前,让他受尽了折磨,宛若一只毛茸茸的山雀一直在用尾巴上的彩羽挠人。
他思绪迟钝,乱糟糟地想着其实也不是尾巴上的羽毛,应该是腹部的短绒,那簇最细腻柔软的雪白绒毛。
房间里只有她漱口发出的轻微水声,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暧昧或是会让人心猿意马的声音,她只是个尽心尽职的医官,他很清楚。
可是赵忱临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被那箭镞上的毒影响到判断力了,他像她方才记不住时间一样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遍吸黑血了……
第五?六?不对,可能是第七次了吧……
“好了。”嵇令颐坐直了身体,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习惯性地取过身边的凉茶漱口。
赵忱临似梦初觉,撇过脸时只来得及看到她唇上血色靡丽,晃眼只一瞬就被擦去,像是冬日大雪纷飞时点在枝头的一朵惊鸿一眼的寒梅,被雪刹那迷了眼后就零落消散,如昙花一现后再无踪迹。
毒血已经几乎完全引出,可他恍然间好像还能从她唇上看到红到发黑的艳丽血色。
后面的上药包扎对嵇令颐而言小菜一碟,她解决完这一切后又把沾血的布条都一并扔在铜盆中烧掉。
“没有火炉,更没有香料,你将就着用这个取暖吧。”嵇令颐将那铜盆挪到床边,自己则离开老远。
大夏天的,遭罪。
赵忱临已然按下了方才乱七八糟的奇怪情绪,他扫了一眼烧的旺盛的火苗,莫名其妙:“你毁尸灭迹就毁尸灭迹,充当什么火炉?”
“你不是寒毒发作了?”
“谁跟你说我寒毒发作了?”
嵇令颐一愣,喃喃道:“我方才触及你身上时冰冷一片,像极了那次为你解寒毒时的症状。”
赵忱临的神色淡下去,阴凉淡漠如稀疏凉夜中微弱的月色:“不是。”
房间里只剩下盆中“噼啵”的短促爆裂声,他一言不发地穿戴好衣服,下床喝掉了她的药和准备的清粥蛋羹。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老三样。
“你睡吧。”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行动间完全不见滞涩,又摇身一变成了那个衣纵如飞的赵王,“明日起那个亲兵卫便不再是问题,毋需再怕。”
像来时一样,他在窗边观察片刻便翻身而出,夜色浓稠,几乎只是片刻身影就融入其中。
嵇令颐恍然才觉,当初在高驰营地时那位轻功绝胜将追兵耍的团团转的刺客,好像与赵忱临的身姿有些相像。
据说暗卫是他亲手调教练出来的,现在看来果然有迹可循。
房内一切痕迹都被他带走,仿佛她从未包藏过逃犯,嵇令颐用剩下的热水泡了个澡,熄灯上了床。
被衾间还留有他的气息,尽管淡如水仍害得她不由得神了一会儿,想着赵忱临那张人皮面具不能用了,而真面容又不能示人,现下要如何出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