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55)
他想起先前按察使司给主公送了一对双生子舞姬,前任门房将这对异域姐妹花放进了别院,已经颇为谨慎地不让她们靠近主公院子,可主公一回来就斩了美人,还将前任门房遣了出去。
决不可重蹈覆辙!
门房冷冰冰道:“恕在下不能擅作主张放二位进去。”
嵇令颐几乎已完全被打湿了,本就莹白的脸庞在雨雾中欺霜赛雪,她将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而后,柔声道:“还烦请您过后再为我俩通传一声。”
她与荷香站在圆筒琉璃瓦的房檐下,门口的玉石台阶上都是雨水,风太大,纵使门楣气势夺人也遮不住四面八方扫来的雨。
她让荷香站在里面。
荷香自然不肯,可她只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一个猜想。”
两人在山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时间越久,嵇令颐心中的希望就越加渺茫微弱……哪有晏昼小眠会久成这个样子的,果然是她猜错了,赵忱临没有了叶汀舟这张牌后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如果是这样,加速赶路,找到王都接人的那队人马后趁早离开赵国,回到王都自然有天子会上心寻人一事。
她脸上的水滴顺着往下流,黛眉微蹙时颇有烟霞轻拢的朦胧美。
狼狈没有让她失态,她从怀里取出两只瓷瓶,笑道:“未见到赵王,难以判断其病症,就不妄开方子了。不过这是清晨从竹叶上采集的朝露,我见赵王平日爱饮茶,微薄之礼请笑纳。”
她手指一点:“这罐是新出的竹叶卷芯嫩叶,清心除烦,劳烦大人一并转交。”
“赵王病中多休息是对的,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第45章
嵇令颐刚说完那句告辞, 门房身后传来振袖一甩的破空声,还伴随着忙着为前人撑伞疾跑的“哒哒”脚步声。
赵忱临绣袍上也淋湿了一小块,溅起的水挂在靴子上, 他未来得及束发, 长发散在身后, 整个人散发出疏离和冷漠。
追跑着为他撑伞的青麾一眼瞅到嵇令颐, 面露惊喜。
这祖宗终于来了,再不来谁也扛不住主公的糟心情绪。
赵忱临一醒来就听到有人报嵇令颐门外求见, 他本想晾一晾她, 好好挫一挫她的傲气。
可窗外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能想象出她的艰难曲折,大到他没法按耐住自己的性子悠然自在。
不知道门房把她引到哪个正厅了,她撞上这样大的雨,总会去换身衣衫吧。
他让青麾去把茶水换成姜汤,可青麾回来时张口结舌地回道:“孺人……一直在门外候着。”
赵忱临一怔, 下一秒就拂袖大步冲出了门。
可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嵇令颐毫不留恋地说要打道回府, 刚才所有涌上心头的担忧立刻被冲散,只觉得恼怒。
他一秒都等不了, 她多等一秒就要离开!
赵忱临的眼里没什么温度, 静静地望着她, 糟烂脾气又发作。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语气毫无波澜:“孺人大驾,不知是有何事?”
嵇令颐又别了下发丝, 她的睫毛上沾了雨滴,也许是糊了眼睛, 所以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听闻赵王身体抱恙……”
赵忱临的目光在她冷到发白的指尖落了一瞬,又移到她湿润的睫毛上。
她眨眼的时候, 簇生的浓密睫毛像是被雨打湿的蝴蝶,几番振翅都委屈地飞不起来。而那眼角鼻尖偏生又泛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红。
又来了,那种楚楚可怜的、全心全意仰仗一个人将他当作最后希望的眼神。
赵忱临感觉到自己袖管上湿冷的水迹贴着自己跳动灼热的血管,让他不由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像连着自己隐含的躁动和狂热也一并呼出。
他知道她是装的,他知道她有许多小心思,他知道那惨白、那嫣红都是风雨下的寒战。
她分明是故意的。
“有些话不太悦耳,不过孺人如此诚意求一个答案,本王自然知无不言。”赵忱临的眼中闪耀着恶劣的光芒,“殿下或许已经薨了。”
嵇令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赵忱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她此刻每一点悲伤都被他嚼骨吸髓般品尝回味。
他今天因为她不高兴太久了,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各持己见据理力争的小人,让他的行为与他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他对此懊恼许久——
所以他也要毁掉她的心情。
她刚才不是想走么,那就心如死灰地落魄离去好了。
嵇令颐微微扬起脸庞,黑发蜿蜒,她抬手揉了下眼睛,那一点红意慢慢蔓延开来。
恍惚之间,似乎那粒眼睑中的小痣也跟着落寞蜷缩起来。
像是一树弱柳梨花在急风骤雨下终究不堪重负,这种脆弱的、破碎的、枝零叶落而清绝妍极的花让人的破坏欲达到顶峰。
可赵忱临原本怀抱着的滔天恶意渐渐冷却,不知道为何,他见她为叶汀舟失魂落魄并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反而像是被蛛网缠绕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越挣扎越被束缚。
嵇令颐再开口时闷了点鼻音,她掩饰地摸了下冰冷的胳膊,身上的薄衫早被润透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玲珑的曲线。
赵忱临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她没有追问任何有关叶汀舟的消息,仿佛刚才如果不是赵忱临突兀提及,她根本不打算打听。
“我见赵王面色苍白,乏力嗜睡,是否有皮外伤?”她温温柔柔地对他笑,好像那秋水眼眸中只能盛下他一人,也只关心他一人,“多加静养,早日康复。”
她说完后端庄大方地福了一礼,那莲鞋才刚往后挪了一步,赵忱临立刻紧压着追了一步。
他那一步有些惶急,可脸上却仍然云淡风轻,肩线端得极稳:“既然是应召,那就进来吧,哪怕要走,这等天气也不适合。”
嵇令颐仪静体闲,萧索风雨下的这一瞬更反衬她的沉静,她停眸与他对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水光濛濛,而后对着他一点一点弯起眉眼莞尔:“多谢主公。”
她实在是过于狡猾,那称呼又从赵王变回了主公。
赵忱临避开刚才与她对视时过于沉溺的情绪,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子是将他作为了下一个对付的目标,从而能千方百计不计后果地将她的价值摆在他面前讨他的欢心。
也许他会是下一个高奇胜,或者下一个高惜菱,甚至是城破兵败的高驰。
与她挂上关系总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他想的非常清楚,或者说嵇令颐那点拙劣的小手段毕竟不是从小浸淫在这种勾心斗角的腌臜环境中,自然笨拙粗浅。
要论如何讨人欢心,他远比她要更会当供人笑乐的东西。
他将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过了一遍脑子,又过了一遍心,可是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流畅自然:
“姑娘客气了,进来吧。”他也换了称呼。
嵇令颐一顿,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叶汀舟薨了,她与这位“皇子”既然从未拜过天地,不如抛却前程往事从头开始。
赵国几乎无人知晓她与叶汀舟的关系,赵忱临似乎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她温顺地嫣然一笑,折柳腰移微步终于进了寅溪山庄。
荷香低着头跟在身后,心里“咚咚咚”跳得激烈,小姐与她说了,只要今日能进了这山庄,就说明某个朦胧的猜想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