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95)
她蓦地笑了, 有几分嘲讽:“这是太子还是三皇子的口谕?蔺相一如既往恪守本分,将所到之处的事一一汇报, 毫不隐瞒保留。”
蜀地方兴未艾,她也还未将此地真正收入囊中, 此时远走,而且还是去生死难料的疫区,怎么看也是一桩亏本买卖。
况且,靖安城的瘟疫说是天灾,其实更像是一场拿无辜百姓做赌注的一场局。
它本有很多次机会将疫情按死在摇篮中,也本应该得到来自地方和王都的补贴和支援,可直到现在王都也才派了零星几位“圣手”,说是赈灾济贫,粮食和药材一层层下去后再也没个音,甚至到了现在连城内疫情的消息都传不出来,完全被封锁。
她指名道姓:“若是我没记错,天子命蔺相去魏国主持大局,只是现在怎么连驿站都还未正常开放?不仅消息封闭,军需运输也成问题,那些药和粮食真的送到百姓手中了吗,不会只是一句空话吧?”
蔺清昼接受了她话语里的嘲讽,他垂首时仍然挺直着背脊,好像一棵沉默的刀剑难驱的树。
他没有为自己开脱,只说:“不是太子或是三皇子,是为了天下。”
嵇令颐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道:“原本若是蔺相不提,我也是要去靖安城的。可是您拿着这一纸军令状来找我,味道就变了。”
蔺清昼缄默不言。
嵇令颐将文书卷了卷,往前一递,他正想接过,只听见身后传来振了振衣袖的声音。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赵忱临不知何时已经从雅间出来了,自始自终却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
他先冲嵇令颐柔柔一笑:“母亲同意了。”在她略带吃惊的表情中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后往停在空中的文书瞥去一眼。
嵇令颐吃惊不小,她先前接母亲下山时与母亲说起此事,当时殷氏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她以为是赵忱临声名在外,先将蔺相与四公主的婚事一提,然后问殷氏:“您不喜赵王?”
殷曲盼却没有对蔺清昼的婚事表现出多少反应,只对她说:“我不同意,是因为你拿自己的婚事来成全野心。”
“我知你从小要强,王叔觉得你独自行医年纪太小,你便日夜将自己泡在医书中苦读,还日日跑去范屠户家拿猪皮练手;旁人一句女孩子这点力气如何下地?于是你就亲自去药田培育种植,几乎要睡在田里;叶汀舟不让你去西域做买卖,结果你也不知是怎么劝服了他,更不知道已经偷偷去了多少次。”
“这回我说让你不要嫁人,是因为你方才与我商量时提到赵王并非露出小女子娇羞之态,而是以前那种每一次摩拳擦掌的兴奋目光。你既然不是因为喜欢,那必然是与赵王私下有什么约定,我不喜你这样,你可会听母亲一回?”
她没想到殷曲盼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心中紧张,嘴上却咬死不认:“我当然喜爱他了,娘亲,你若是看到赵忱临的样貌就会懂女儿的心思了……我只是肤浅了些,见色起意虽然浅薄,可相处久了不久日久生情了?”
殷曲盼又咳嗽起来,她瘦的仿佛一张薄薄的弓,佝起身时仿佛快折断了。
她用帕子捂住嘴,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也不与嵇令颐再说什么,只说见了赵忱临她自然会亲自回绝。
嵇令颐知道母亲倔强倨傲的个性,让她服软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从小自己都是表面哄着听话,背后再偷偷摸摸自己拿主意的。
于是嵇令颐想当然地认为赵忱临大约要因为对六礼的执着而自讨苦吃了,并已经做好了与他做一对每名没份的野鸳鸯的计划。
蔺清昼也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惊异,提醒道:“嵇姑娘不如亲自问问殷娘娘的意思,即使是同母异父,殿下回到王都入了玉册,自然也会为姑娘和娘娘做主。”
哦对,嵇令颐在归还金镶玉时否认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只说殷氏与天子分开后改嫁才有的自己。
至于叶汀舟,当然是血统纯正的皇子了,只是现在落入魏国下落不明。
蔺清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让倚翠将她送出了门。再见面,就是今日突然拿着这份明显是新鲜出炉的文书,要把她一同带走去往魏国。
“嗯,她让你进去,有几句话与你说。”赵忱临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蔺清昼表现得很介意这件事。
嵇令颐确实不想让殷曲盼在彰城久留,可她现在更想知道赵忱临是如何扭转了母亲的意思。
起码先串个供,进去后能对症下药不是么。
赵忱临凝望着她微微瞪大了的杏眼,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露出了个有些野性难驯的倨傲神色,势在必得。
他对蔺清昼说,也好像在对她说:“你我既已说亲,你要去靖安城,我自然不能丢下你一人,做那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薄幸事。”
蔺清昼不言不语,似乎也不意外,消息带到,他便行礼告退了。
嵇令颐陡然反应了过来。
也许她只是垂钓时被捅了个对穿作诱饵的蚯蚓,真正想要钓上的,其实是赵忱临这条大鱼。
他在赵、蜀、魏中大获全胜,不仅扩张了土地,更是手握重兵,隐隐有奠定大业的苗头。
先前一箭三雕并没有将他斩落马下,于是这一次又来了新的洪水猛兽。
靖安城消息封锁,全在蔺清昼的掌控之下,可是蔺清昼的背后,又不知道是天子、太子还是三皇子。
他这是要去自投罗网,去送死么?!
嵇令颐想也没想,一把扯住了赵忱临的袖子,急切道:“你去做甚?你又不会治病。”
赵忱临的视线在她攥紧袖子的纤纤手指上停了一停,见那本来就柔嫩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更如雪色,突然便打消了方才一出门就见到她与蔺清昼说话场景时的不虞,心情大好起来。
他将她的手连同布料一同包在手心,有些苦恼的样子:“那怎么办?我已经与母亲说了要陪你。”
嵇令颐怔愣住了,所以他早早就知道这件事,还打算入局?
他是嫌命长了吗?
“你……”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想跟他说真不行嘴上同意了,回头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了。
就像她小时候似的。
大业未成,他中道崩殂算什么?
“母亲找你说话呢,你先去。”他轻轻一扯,把她往后轻推了一把催促着。
嵇令颐满腹心事,转身往雅间快步行去。
一进门,殷曲盼闭着眼靠在软榻上,直言:“我应许了。”
嵇令颐眼神乱飘,看到厢房内多了许多来时并没有的东西,比如桌上有厚厚的竹简书卷,比如旁边打开的小铁箱子中有一整盒的地契房契,又比如正前方还搁着一枚金镶玉。
她一愣:“蔺相来找过你?”
殷曲盼仍然闭着眼,面有病容:“你说他与四公主有婚约,我便没有见他,想来是他也在两者之间做出了定断。”
“那这金镶玉是……”
“赵王拿来的。”她睁开眼,对上嵇令颐讶异的目光,“倒是我固执狭隘了,他与传言中有所不同,还算诚恳。”
嵇令颐的表情差点端不住,想起母亲说她不够“爱恋羞怯”,又马上低下头做忸怩状。
“蔺相让他转交,他便给了我,还在我面前称赞蔺相克己复礼,君子其德,冠天地而震宵小,是天下人的公子。”
“他说他则相反,要守住巍巍山河土不易,要在乱世中守住心间怦然也不易。”
“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他也知,可他说他会陪你一起去靖安,我便应允了他的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