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10)

作者:暮云熔金 阅读记录

她立马接口化解了他的尴尬,“奴自然明白三郎的为人,倘若你跟他们一样,这会子就不是和奴说话这么简单了。”

袁嘉生赧然一笑,又扯了几句无伤风雅的话,渐渐地也到了该休憩的时辰。

于是看着她体贴道,“天色不早,小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分不清他的言外之意,咬了咬下唇,便红着耳根子上前来替他宽衣。

没想到她的手指才刚碰到他的领缘,他便猛然退了一步,眼神飘忽道,“不,我的意思是今晚我和小娘子一床一榻,你也别侍候我,我不习惯……”

鸢眉心头淌过一丝暖流,虽有些疑惑,可既然他不让她侍奉,她反倒更松快了些,当然也没有追着他不放的道理,于是点点头道,“那三郎睡床,奴睡在榻上便好了。”

“小娘子身娇体弱的还是睡床吧,反正关起门来倒也不用在意这个。”说完,他便兀自走到床边,搬了床被子踅到那张罗汉榻上坐下,见她人还杵在那里,便温言催促她上床睡觉。

鸢眉结束了神游,低声向他道了谢,便熄灯放下帐子,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

第8章 护短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鸢眉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恩客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袁嘉生走的时候给尤二娘留下一笔钱,委婉地表示这阵子别让其他人近了她的身子,尤二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收了那么一大笔钱,自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这么赤诚的人倒是少见,只是自从她见识到男人的冷情后,她便不会再将自己的心交付给其他人了,更何况她自己明白,她对他只有感激,却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更清楚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女乐,他纵然对她有几分情义,不过可能只是图一时的新鲜而已。

像她这样沦为奴籍的人,除非能帮父亲正名,否则也无机会与这等权贵有什么名分关系,露水情缘自然是趁着他尚有热度,能为自己谋多少是多少。

她懂得在他身上略施小计,令他愈发魂不守舍,可从来没把他当成长久的伴侣。

又过了好些日子,到底算是与他赴了云朝雨暮。

然而这一个月来,他在她身上已经倾尽了银两,后来塞给二娘的钱越来越少,二娘也便让她也侍奉起其他客人来。

但不论如何,他始终是不同的,所以即便他无法再为她挥金如土,只要他来,她总会热茶招待一番。

天色刚擦黑,他便又来了,只给了尤二娘一角银子,尤二娘颠了颠份量道,“哟,袁大人可来得不巧,芙蓉已经有……”

话音未落,鸢眉温软的语调便从楼上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二娘,让他上来吧。”

袁嘉生抬眸一看,只见一个绯衣少女倚栏摇扇,视线与他对上时也不再羞怯,反倒展露出笑颜,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心头已软了半边,亦是回以她一笑。

尤二娘见他们一副情深义厚的模样,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入了房,鸢眉引他落座,牵袖烹起茶来。

那纤纤玉指就这么在那套碧玉的茶具上翻来捣去,茶艺的工序繁复,她却熟练得行云流水,令袁嘉生几乎挪不开眼。

鸢眉也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没挪开过,朱唇却轻翘了起来。

说起来,这茶叶还是另一个客人送的,那人以为她喜好品茗,殊不知真正喜好茶的是他。

倒不是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多特殊,只不过她自入了这风尘之地以来,唯有他把自己当“人”来看,他过来也不全都是为了那档事,和他相处她还算松快些。

“不知令堂身子可还好些了?”

前些日子,他为她豪掷千金之事,不知怎的传到他双亲耳里,气得他母亲一病不起,他也很长时间没来了。鸢眉知道其中缘由,不免要提一句。

提起母亲,他不禁叹了口气说,“不还都是老样子吗?老人家情绪不定,一气起来便寻死觅活的,只得让人说好话哄她,我便只能在家侍奉她,只是禁不住她啰嗦,便趁她睡下偷偷溜出来了……”

他倒是与她提起过,他母亲是人到中年才生的他,如今年纪一上来,脾气阴晴不定,令人头疼。

她只好说,“老人家嘛,都是吃软不吃硬,你挑些软和的话说,千万不要跟她对抗起来……”

他听见她的温言软语,心头渐暖,忍不住握紧她白嫩的小手道,“我省的,不说她了,近来你如何?可有谁为难你吗?”

鸢眉摇头道,“不都是那样吗?我如今可不比从前,没人敢欺负得了我!”

这他倒是信的,因上回他来的时候见一个女乐对她出言不逊,本以为她会被骂哭,怎知她却回顶了几句,说的那女乐眼角通红,自觉没脸地溜走了。

然而,她愈是这般,愈叫人心疼,“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在你身边,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鸢眉却道:“没有人能够一直护着我,总归要自己硬气起来才好……”

他笑了笑,“你倒是比以前懂事许多。”

鸢眉抓住他的话锋,捧着腮追问道,“什么以前?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莫名其妙说了那些话,难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

“大约是去年还是前年?我记不大清了……”他沉吟片刻,才支着下巴回忆道,“那年我在江首辅的寿辰上见过你,你站在裴学士身侧和他闲谈,后来,我才听同席的人说起你们的关系。”

他没有说的是,从那日后,他脑海里便只装得下这个娇俏温软的小娘子,即便得知她与裴疏晏只是未言明的未婚夫妻,也克制不住地老是想起她酒后微酡的双颊,以及那水波潋滟的眸子,她娇娇怯怯地缠着裴疏晏的手,那笑靥却也令他心头微颤……

他又暗中关注过她的动向,只不过后来又渐渐搁置了,直到江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他得知她被充入教坊司,于是再次前来打听她的消息,并且为了撷花宴,他提前便筹了三千两银子,这才换来与她共处的机会。

“原来如此。”以前她的目光只会放在裴疏晏身上,又怎容得下其他男子,听他这么说她也便信了。

他却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和裴学士结为连理,怎的……现在……”

“别提他了,”她牵袖斟茶,脸上虽是一片云淡风轻,声音却有些闷闷的,“他有什么好,还不如三郎你来得贴心,尝尝这杯君山银针吧——”

料想他们之间是生了龃龉,他也立马噤声,只接过她递上来的茗碗,细细品呷起来……

又过了几日。

鸢眉白日里没什么事情,向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日醒来,刚用完朝食,便想出去外面逛逛,打发时间。

一时踅入银楼,看中一条流云百蝠软璎珞,手刚伸过去,侧面便横一只手过来,将那条璎珞夺了过去。

鸢眉扭头望过去,见杜鹃把那条软璎珞放在自己脖子边上反复比了比。

觉察到她的目光,她那乌黑的眼仁睃了一圈,这才像刚发现她站在那儿似的,捂着嘴轻笑起来,“哟呵,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谁叫我娘把我生得太高,一时没发现,你也在这呢?”

鸢眉虽承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可总有人老看不惯她,可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她一时气结,冷哼一声道,“既然花魁娘子眼神不大好使,那我便提醒你,凡事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上的,也得我不要了,你才可以拿,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

“什么时候成了你先看到的?我在这银楼逛了这么大半天,怎么不见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见他们两人冷脸僵持着,连忙上来赔笑脸道,“两位贵客真是有眼光,这条软璎珞可是我们店里的新款,还有另一条存货,我这就给贵客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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