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113)
“《摇光记》第四册。”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丝起伏。
鸢眉噎了一下,脸上差点绷不住,只是见他眸底古井无波的模样,又把震惊憋回肚子里,半敛着眼皮,眉头也轻蹙了起来,“这是什么书?我从未听过?”
“殿下竟然不知?”
鸢眉抿紧了嘴,摇了摇头。
裴疏晏并没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只是转过去,目光在书橱上一行行流连过去,一行找,一行说,“那殿下也可以看看,臣觉得这本书女子闲读正适宜不过,作者也是个才情俱佳的女子,书里说的正是她与其夫君和离后,只身一人从建京出发,游遍大江南北的故事,臣想,殿下应该也会喜欢的。”
她见他淡然得毫无波澜,心头虽然狐疑,却走上前来,脸上也恢复平静道,“真有那么好,那我也看看。”
两人便这么埋身在书海里,找了一行又一行,终于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看到了这个熟悉的书名,鸢眉刚把手伸出去,余光见他也探出手来,于是又将手缩回袖子里。
他的手在空中定了一瞬,这才将书从书橱里拿出来,主动递到她眼前。
鸢眉接过手随意翻阅了几页,便合上了封面,“没想到你还看这种闲书。”
他不遗余力地向她推荐,“此书作者明月入怀,每每读之总觉得心情舒畅,况我虽身为男儿,自小在建京长大,也没游历过多少地方,看了她的书,便如也亲眼看过了五湖四海,爬过了四山五岳。”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现在这书已经出了四册,殿下要是喜欢,臣送殿下一套吧。”他说着,抬起真挚的眸子望着她。
她僵笑着推辞了,“不必了,不能让裴卿破费,本宫自己买。”
过了一会,她莫名其妙的买下了自己的一套书,从书局里出来。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令他的心头忍不住跌宕起伏,他后脚跟了出来,见她自顾自地朝马车走去,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紧跟在她身后道,“逛了一上午,殿下也累了吧,刚好也晌午了,不如臣带你去前面的酒楼随便吃点?”
明知道不大可能,可说出口时,他心头还是涌起了一丝希望。
鸢眉身上绷了一下,这才缓缓回过眸来看他,见他漆眸里滚着一点星火,她明白,这是他的祈望。
这么堂而皇之的邀约,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如今他们怎么算也不是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关系,这样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她还得再考量考量他,自然不能轻易点了这个头。
想到这,她脸上浮起一丝若即若离的浅笑,“今日逛了够久了,还是就此别过吧。”
“好,那……”他眼中的那点星火一下子就熄了,扯起的嘴角也有些苦涩,“这方砚,还请菱香姑娘拿着吧。”
说着就将手中的包裹递给菱香,回过头来,却见眼前只有一抹青梅的裙裾逶迤,一下子钻进了车室里。
他一时定在那里,喉头滚了滚,却忘了要说出口的话。
鸢眉坐直了身子,见他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杵在了那里,眸里有复杂的情绪翻涌。
也许并不需要演得这般像,徒增一些颓丧烦恼,她忖了忖,到底还是挑开了帘子,“今日辛苦裴卿代为引路了。”
他眸里才重新渡上了颜色,“只要殿下高兴,臣又谈何辛苦?”
鸢眉放下帘子,轻快的声音飘了出来,“本宫今日……还算得上愉悦。”
车轮缓缓滚动,渐渐将他抛在了身后,他只牵着自己的那匹马,慢悠悠地走着,嘴角却一点点上扬了起来。
后面几日倒是各自没再交集,直到鸢眉心里都起了疑惑,也没有见他再登了这个门。
倒是这天高洄奉裴疏晏的命令过来,她才从他口里得知最近章州发生的大事。
“裴刺史让卑职叮嘱殿下最近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出门,实在要出门,也让卑职随行保护比较妥当。”
她闻言拧起了眉,莫名被他郑重的表情弄得有些紧张,“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刺史他自己怎么……”
“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也是裴刺史他未雨绸缪,他几天也无暇分身,不然早亲自过来了。”
再听他细说,才知道原来前两天章州发生了流民暴乱。
流民问题可算是大盛的一块陈年疥疮,朝廷只能靠武力镇压。
却不想这火越烧越旺,这些流民多是从别处逃荒逃疫而来的,像是滚雪团一般越滚越多,动辄抢劫掠夺,甚至有杀害朝廷官员的,这些问题,在先帝故去之前,仍未有个妥善的办法安置好这些人,这才遗留到了如今。
听说他为安抚流民情绪而走不脱,她的心也像被细细地揪了起来。
第85章 追妻第三天
高洄受裴疏晏所托, 便尽职尽责担起鸢眉的人身安全。
鸢眉也趁机向他打听起流民的情况,高洄说,“昨日又发生了一起暴乱,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这会也已经止住了。”
鸢眉闻言不禁问, “这几年暴乱如此频繁吗?”
高洄便据实以告, “也不, 不过一年里总有一两次, 章州临近的几个郡也已经大旱了几年,这些流民一直转来转去,便都逃到章州来,章州雨水倒还充沛,只是也实在容不了那么多人, 因此问题才止不住。”
“那……”她欲言又止道, “他与那些流民交涉,可会有危险?”
高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是谁,便回道, “危险嚒, 也不能说不危险, 只是我们这些属下自会保护好他的。”
鸢眉轻舒了口气。
后来高洄又来了好几次, 她渐渐与他也熟悉了起来,高洄是慢热的性子,见她态度亲和,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鸢眉才知道这些年来他在章州是怎么过的。
原来他刚来这不久时, 也曾经在同僚的介绍下, 与其他小娘子会过面,可一次两次后, 他却把那小娘子给拒了,害得那小娘子伤碎了心。
后来他便拒绝了同僚要给他介绍女娘的念头,别人问起缘由时,他只说他尝试过去爱,可有心无力,不想坑害其他人。
久而久之,他身边的同僚下属们纷纷成了家,只剩下他还孤家寡人一个,同僚们背地里也笑话他,以讹传讹,可他依旧不理会那些声音,一直孤身到了现在。
鸢眉很难形容听到这些时心头涌起的那些复杂的情绪,她回忆起他们重逢时他那些云淡风轻的表情,那时他的内心又是如何想的呢?
高洄见她陷入了沉默,停下来睐了她一眼。
她这才收起情绪,扯起别的话题来。
后来的她知道了,他这几年几乎把所有的精力投身在章州的建设中,也时常拿出体己用来行善,深受百姓爱戴。
听到这些她才不由得想,高洄口中的裴疏晏,和她认识的还是同一个人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认识足够清晰,可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还是过于片面了。
高洄讲到最后才发现,她所有的问题几乎都是围绕着他而展开的,登时也就明白了过来,为何刺史会这般恭维她,这哪是恭维,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爱啊。
又过了两天,外头的暴乱总算平息了下来,鸢眉便准备了些粥和馍馍,准备施粥聊表善心。
她唤来高洄做帮手,再加上他带来的好几个兵卒,总共也有十来人,那些粥是自家厨房里熬的,她特地要厨娘做稠一点,再和上些擦成丝的薯蓣一起熬,这样口感好一些,且有养阴益气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