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想。

真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郑劾想。神器破不破解，其实他还满无所谓的。此路不

通，寻别路就是了。真不行了，尽力就是，大不了跟无硬碰硬，来一个杀一个，

来两个杀一双，总可以达到溢漏和毁掉的平衡。

但潋滟在这儿虚掷太多心力，已成我执。若是这关过不去，早晚成一个心结，将

来修炼极为不利。

这个时候郑劾还没发现，随着取回的功力，他已经渐渐恢复成过去那个宪章宫监

院，只是更有人气、更完全罢了。

他低头片刻，轻唤着，“潋滟。”

好一会儿，她才大梦初醒似的转头，“…嗯？”

“我以前呢，若是有什么关卡想不通、参不破，就会叫个弟子来，对他把想法从

头说到尾。”他往潋滟身边盘腿坐下，“往往说完了就算还没想通，也厘清许多

疑点。”

“这就叫做…教学相长？”泰逢笑弯了两个眼睛，“好玩好玩，你要不要对我们

说说看？”他也兴致勃勃的坐了下来。

潋滟眨了眨眼睛，好几秒才懂他的意思。想想她也笑了，一头钻进去这个符文构

成的迷宫，食不知味，寐不成寝，自己苦也罢了，带累的郑劾也担心。

“…也对。大家一起参详吧。”她静下心来。郑劾起点太高，没有系列坚实的学

过符文，泰逢他们那样开天辟地的伟大神明（？）大约也没仔细学过这种旁枝末

节，所以她先解说了符文的入门，才讲解这个复杂无比的咒文阵群。

她原本修道不易，在莫言身边试过诸般法门，莫言原本就非常重视基础，符文更

是法术与道学的根本，当然是勤管严教。

符文学极其复杂，但入门符文却不到万字。一个字有一个效果，成句又有更大的

威力。等要构成可以使用的符文阵，符文数量是很惊人的，所以之后发展出浓缩

符文，改用“咒语”（语言构成的文字）、“姿态”（肢体构成的文字）、“符

咒”（铭刻或书写在咒具的文字）来驱动，并且通过“心念”转译，这是进阶符

文。

等精通进阶符文后，又再次浓缩进阶符文，改由快如闪电的“心念”来达成“咒

语”、“姿态”、“符咒”以及原本的“心念转译”，到此才是高阶符文，又称

为诀。

正统的符文学应该是这样循序渐进的。但独尊道门之后，经过诸般演化，现在入

门符文在民间依旧流传，但道门早已弃而不用，直接从高阶符文入手，讲究传授

各式心念波动来驱使符文阵。若不是莫言这样重视基础的老师，许多道门弟子对

进阶符文可说是一问三不知。

但这个可怕的天才，却用民间使用的入门符文来构成这个庞大的咒文阵群，而不

是心念波动的道门符文，更不是高手级的神灵符文。潋滟一直参不透他为什么要

用这种麻烦的方法，但的确这种最基础的手法，完全无需心念解译，执行起来更

为直接快速，而且毫无错误。

甚至弃绝了阵图，非常完全的只用符文来构成。简洁、完美，顺畅而平衡。

但也成就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符文迷宫，想要反推其他部份简直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

听完了整套解说，和潋滟的知识相对照，郑劾不禁赞叹，没想到使出来这样简单

的符文，有这么大的学问。真是大开眼界。

他抬头看着凝在空中的咒文阵群。潋滟真不愧是几千年的书呆，居然可以将相关

的抓在一起归纳，而不被符文迷宫所迷惑…

但这个咒文阵群，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试着从条件、启动、目的去推想，

从入门翻译成进阶然后高阶。他呆了呆。

“…潋滟，这一群咒文阵是‘迷惑咒’。”他指着悬在空中的一小串符文说，“

咦？这群是‘束缚咒’啊…那个是‘昏乱’、‘蛊毒’…”

潋滟抬头，好一会儿才猛然拍自己额头，“…我笨死了！原来如此，我、我…我

见树不见林啊！”

终于想通、明白了。她一直将这庞大咒文阵群想成一个整体，试图从一个个细小

的咒去破解。事实上，这是由诸多他们早已使用到烂掉的符文阵所构成，并不是

一个个细小的咒文。

讲白些，就是由许多高阶符文阵组合，用入门符文来书写，像是将常用的电脑语

言，翻译成最基础的零和壹，让电脑直接执行。

听了半天的泰逢，咬着食指，“那是不是傻瓜也可以用呀？完全不用翻译欸，真

好。”

一言惊醒梦中人。潋滟和郑劾惊骇的对视一眼。没错，经过这样的处置，完全无

须心念解译，也就是说，根本不用修炼，只要知道启动和指挥的语言或文字，就

可以使用强大的神器。

沉默了片刻，郑劾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有傻瓜相机，还会有傻瓜神器。”

虽然是这样的沉重，他们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解开这个几乎成了心病的谜团，潋滟大大的松了口气。

原本复杂到找不到出口的符文迷宫，立体的出现在她脑海里，随着咒文阵群的整

合和发想，她反推出整个神器的大致蓝图，和最适合的方位。

这是一种很难说明的状况。像是从一个破片推想整个瓷器。原本这是不可能的，

但研究透了整个咒文阵群，她也领悟到原创者的手法、习惯、和思考方式，而且

她已经知道这个创作者的出身，一个以知识入道的天才学者神灵。

潋滟虽非以知识入道的，但其实这是她最适合的法门，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独创的心法只修炼了她原有痼疾的弱质，但境界却几乎由知识所提升。莫言给

了她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她一直将读书和求知当作一种有趣的消遣，但也因为

这种无知者无畏的豁达，让她这条应该非常艰辛的求道路平顺无碍。

因为不求，所以道自然在她心中。

参透这个神器的一部份，一种喜悦和兴奋冲进她的心底，像是蜜糖在小锅里冒出

火热的波波声。她宛如成为当初那个制作神器的神灵，专注而狂热的一行行写着

符文，打入神器中，单纯而纯粹的，因为知识而点燃的热情和专一。

甚至她还能听到神灵兴奋的大笑，体会他那极致的快乐。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和谐，众生平等。重要的是创作的过程，从来不是结果。

他也只是想要打造一个倾尽自己所学精华的创作品，并不是想要使用。将神器留

在家族，也只是想要让后辈体会知识真正的喜悦。

我感受到了。潋滟在心底回答。老师，我感受到了。

就在这一刻，这神秘的一刻。神器的奥秘让她彻底参悟。她修道原本卡在最后一

步，度劫与否本来没有把握。

原来，原来。蜕变从来就没有什么劫数，就像蛹化成蝶，种子萌芽，那样的自然

。蜕变得了，很好。蜕变不了，也只是顺应自然而已。

道门的劫，就是想反抗这种自然，才会生出劫数。

修道，果然没有捷径啊。

或许是和潋滟心意相通，不应该由知识入道的郑劾，也随着潋滟的感悟相融一气

，像是他们就是一体的。

心底明净通亮，郑劾的平静也过渡到潋滟心底。他们交握双手，闭上眼睛。平心

静气的迎向自然涌发的劫雷。

在劫雷落下的瞬间，他们听到泰逢的歌唱，美丽干净的宛如最清澈的小溪，蜿蜒

在大地之上，万物因此蓬勃生长。

＊＊＊

渡劫了？

他们俩莫名其妙的对视，别说伤痕，连冒一点烟都没有。他们起码挨了几百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