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疯子，也尽情尽兴地，活过了这一世。

总好过那芸芸众生，一生下来，就等死。

……

第51章 五十一 萧绎猴急的你 无情无义

尘归尘，土归土，

世上的草木，喂养林中的鹿。

林中的花鹿，喂养山中的虎。

老虎的尸身，喂养洞里的鼠。

王僧辩、陈霸先为你送来了，侯景的首级。

你，萧绎。

萧衍的第七子，便自以为是，天命所归的南朝之主。

可不是天命所归吗？

你啊，只是父亲萧衍的第七个儿子，你这辈子，本来只该无所事事，终日饮酒作诗。

说起作诗这件事，当今天下，首推你们萧氏父子。你的父亲萧衍，在老年之前，也是正儿八经的文武全才，改朝换代，定国安邦，诗词歌赋，盖世无双。

现在，想起来，你父亲萧衍，唯一的错误，就是在六十岁之后，又多活了二十多年。

要是父亲，没有多活这二十多年，天命所归的人，本该是你那早逝的大哥，昭明太子萧统。

萧统，是你这一生，最崇敬的人。

大你七岁的大哥，从小就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读书，轻声地教你认识，书上那么多，你不认识的字。

大哥博闻强识，胸中所藏，都是古今天下事，手中说写，尽是华美锦绣诗。

你跟着大哥，博览群书，其中最喜欢的一部，就是《文选》，乃是大哥萧统，亲自编著。

向大哥学习，以后在大哥身边，做一个治国理政的亲王能臣，就是你从小立下的大志。

可惜，大哥在三十岁那年，不幸去世。

二哥萧综，叛逃去了北朝。

三哥萧纲，就做了太子。

你从小，就没把三哥萧纲当回事，就更不用说，什么四哥、五哥、六哥。

有时候，你也会想，要是你能当太子……

算了吧，就算三哥又早逝，也还有四哥、五哥、六哥。

更何况，还有老父亲萧衍，长寿有如仙鹤，奔着百岁去活。

罢了，罢了，你这辈子，在京就做个逍遥王爷，逍遥够了，就外放做个刺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后来，你果然做了荆州刺史，统领荆襄各地政治军事。

你到了荆州，继续做你自己，也是你大哥，最喜欢做的事：读书、藏书、编书、写书。

你在荆州，建起一座贮书百万的藏书阁，和你的文人朋友们，在里面尽情唱和，你继续寻找散逸的古人文章，编进已经以大哥的谥号命名的《昭明文选》。

你自己也编书写书，岁月静好的时候，你编写了很多书。

其中，有关儒家学说的有《孝德传》三十卷，《忠臣传》三十卷，《丹阳尹传》十卷。

有关道家学说的有《周易讲疏》十卷，《内典博要》一百卷，《连山》三十卷，《洞林》三卷，《玉韬》十卷，《补阙子》十卷，《老子讲疏》四卷。

有关历史地理的有《全德志》，《怀旧志》、《荆南志》、《江州记》《贡职图》、《古今同姓名录》各一卷。

还有你自己的文集，五十卷。

你以为，你这辈子，注定就在这些书册之中，来回打转。

也行……

你安慰自己，这是…你本来就喜欢的事情。

所以，侯景窃据寿阳的时候，你没感觉，这件事，会与你，有什么关系。

直到侯景作乱，围困台城，威胁父亲萧衍的生命。

父亲叫你带兵过去。

你不敢过去。

侯景如此可怕，你不去，大家也都会理解你。

你也不想过去。

父亲如此长寿，你不去，侯景能帮你，送他西去。

父亲最终被侯景逼死，然后，侯景还杀了你不听他话的四哥、五哥，差点杀了你的六哥。

你却开始变得积极，因为，你一下子，就由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第七子，成了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次子。

你终于起兵，说是要讨伐侯景，实际上，却帮着侯景一起，消灭你的六哥萧纶。

这时候，你在帮侯景，侯景也在帮你。

然后，你终于要，对阵侯景。

巴陵一战，你用对了善战的王僧辩，也赌对了，侯景在屡战屡胜之后，必然会犯懒。

说实话，饱读诗书的你，只要没有鬼迷心窍，就真的很有些才干。巴陵一战，你赢得光辉灿烂。

你也很有些统帅风范，懂得要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巴陵大胜之后，你把兵权，放手交给专业军事人才的王僧辩，放心大胆地让他，率领着你的军队，直击长江下游一线，收复首都建康，追杀侯景之后凯旋。

直到这时，你才动了，登基称帝之念……

不应该吗？

你本来只是个老七，本来啥都轮不着你。

可是这命运，借侯景之手，接连带走了你的父亲，以及挡在你面前的几个哥哥，最后，又让你，来灭了黑虎侯景，报了国仇家恨。

这不是明摆着的，天命？

这种山穷水复之后，柳暗花明的天命，难道不比直接得来，更带劲？

你的这份天命，似乎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仁慈恩赐，好像完全是上天呼应了，你的雄心壮志。

所以现在，你要登基称帝，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毕竟不是正常程序下的登基，就多出了很多形式上的事，比如，你先要在臣民中找个托儿，让他先提出这个动议，然后群臣百姓，派代表，以书面形式，向你劝进，然后你要推辞，他们再劝，你再推辞，再劝……

你才可以长叹一声，满脸愁容地说，既然天命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你熟读《礼记》，这一整套的繁琐程序，你从头到尾，都很熟悉。

你不熟悉的，是关于你要当皇帝，别人，会是什么心情……

你这三辞三让的程序，才走到一半，就传来消息，你的八弟萧纪，已经在成都称帝！

萧纪？他凭什么？

凭什么？

自然是凭他，在成都任益州刺史十七年，治理得当，如今人多兵多，钱多粮多咯。

所以，萧纪不光在成都称了帝，而且还打算要率领巴蜀之兵，順江而下，说是要来讨伐侯景！

讨伐侯景？

侯景已经死了，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

他跟你一样。

你是父亲不死，不会救父亲，父亲刚死，立马就哭着喊着救父亲。

他是侯景不死，不会打侯景。侯景刚死，立刻就吼着闹着打侯景。

他是你的亲弟弟，做事的操作手法，与你如此相近，搞得你都不好意思，跟他生气。

你要是生他的气，就是你生你自己的气。

你要是骂他无耻，就是你骂你自己无耻。

你，借着侯景这把刀，除掉了老爹萧衍，老二萧纲，老三，老四，老五，以及老六萧纶。

却没想到，老八萧纪，又把你当做一把刀，除掉了侯景。

这世道啊，人人都是刀俎，人人又都是鱼肉。

你赶紧写信给弟弟，说侯景已死，他已经不用过来了。

另外就是，关于做皇帝的事，弟弟你先别急，应该让哥哥你，先过把瘾。

弟弟萧纪，装聋作哑，没有回复你。

你又给弟弟写信，这一次，你随信附上了侯景的首级，证明侯景真的已死，同时严词告诫萧纪，要他立即取消称帝。

萧纪还是，不搭理你。

思来想去，你觉得，有必要跟弟弟，展示一下，你的实力。

于是，你命令陈霸先留守建康，王僧辩率军回防。

你计划，把王僧辩安排在西陵峡（今湖北宜昌），在那个由巴蜀东下荆楚的唯一出路，把弟弟萧纪的军队堵住。

可是，王僧辩行至中途，遇上湘州（今湖南长沙）叛乱，你只好先让王僧辩，摆平那边。

那，弟弟萧纪这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