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山河(140)

作者:孙宇 阅读记录

你六哥的伤势,已经注定不治。

而且,母亲问了你六哥三次,六哥就沉默了三次,就是不告诉母亲,在哪里,能找到她的孙子。

“杀之邪?”母亲心里明白了,问这么一下,只是最后的确认。

六哥依然闭眼不答,以两行浊泪,表示默认。

母亲顿时勃然大怒,她大怒的时候,说话向来口不择言,比如当年对你二哥高洋说“汝何容”、“如是父,生如是子”,比如这次,她对你六哥说:不用吾言,死其宜也!

不听我的话,所以,该死!

母亲找了个离六哥稍远的地方坐下,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才对六哥说:“知道吗?九弟高湛,也想做皇帝。”

“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想拜托母亲您,在我死后,亲自出面,辅佐我的儿子高百年。”

母亲叹出一口长长的气,随着这口长气,离开她的身体,她整个人,都感觉像是要融化掉的样子,虚弱无力。

她有气无力说:“我今年都六十了……百年才五岁,满打满算,我又还能拉扯他几年?到我走的时候,百年也还是个孩子,而你九弟……我叫你一定不要杀害殷儿,就是想着,万一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你好歹给九弟,做个榜样。你却把殷儿给害了,这样的话,你有什么脸面,去叫你的九弟,到时候,不要杀害你的百年?”

六哥沉默了好久,他的身躯,已经动弹不得,只剩下一个脑壳,勉强还能辗转反侧,显然,他在做一个痛苦的抉择。

最后,他说:“那我把皇位,直接传给九弟……”

母亲悲哀地说:“你…写个遗诏吧。”

六哥支棱起最后的力气,痛苦地说:“遗诏的话,母亲您,替我写一个吧,我给九弟留句话,就行了。”然后,他要来纸笔,颤抖着写下“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效前人也”。

虽然白纸黑字,而且言简意赅。但是,六哥也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言语,无力且苍白。

这是一个作恶的人,在哀求他人,不要对自己作恶。

一个小偷,哀求别的小偷,不要偷自己。

一个强盗,哀求别的强盗,不要抢自己。

呵呵,凭什么?

他一边写着,一边想着,二哥高洋,临终前,对他说:夺则任汝,慎勿杀也。

到这个时候,他才找到了,跟二哥高洋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当爹的人。

刚刚做了一年零三个月皇帝的六哥高演,准备好遗诏的当天,就咽气了,年仅二十七岁。

他的遗诏,当天也就传到了邺城,叫你出来接旨时,你还担心,六哥在临死前,会不会传诏过来,杀了你,带着你一起死。

所以,使者叫你,你还不敢出去,直到畏畏缩缩地确认了诏书的内容,是让你登基继位之后,你才大大咧咧地走出家门,堂而皇之地接过了圣旨。

嘻!六哥啊,六哥啊,折腾这么久,把自己都折腾死了,到头来啊,这皇位,还不是我的?

公元 561 年,你,高欢的第九子,嫡子之中排行第四,时年二十四岁的高湛,正式登基称帝,史称北齐武成帝。

你,是北齐王朝,第四位皇帝。

北齐王朝,一共有五位皇帝。

第62章 六十二 高湛2受惊的你 尿了一地

六哥啊,六哥。你说你,办得这叫,怎么个事呢?

明明说好了,继位了,就立我高湛,做皇太弟,结果呢,一上去你就变卦,要立你那傻儿子高百年做皇太子。

六哥啊,六哥。你说你,挺实诚的一个人,怎么自打做了皇帝,就变成了这样,也耍起无赖来了呢。

不就是做皇帝而已嘛,把你好端端的一个人,搞成这个样子,何至于此?

结果呢,还不是白折腾。

这皇位,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六哥啊,六哥。你在黄泉之下看好了,看你九弟,怎么做这个皇帝,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前后不一。

我就是我,不管做不做这个皇帝,我高湛,以前什么样,以后就还是什么样,始终如一。

属于你的登基大典之上,你端坐皇位,面上看,那样的无声无息,心里面,这样的歇斯底里。

你这贪吃蛇,好多的内心戏。

你悄悄的赌咒发誓,你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高湛,不会像你六哥那样,做了皇帝,就见利忘义。

你要天下人知道。

你,自始至终,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你,从头到尾,坦坦荡荡,一身正气。

只是,站在百官队伍最前面,在你面前最显眼的,是已经升任太尉的高归彦。他,似乎,总是歪着嘴悄悄笑你。

你忽然想到,他,这个人啊,知道你的,好多老底……

他知道,在尚书省,殴打杨愔,带兵逼宫的背后主谋是你,不是你六哥。

他知道,太后娄昭君,被你软禁过,有关高殷密谋复位的流言,也是你,放出去的。

他知道,你六哥坠马重伤的全部经过,毕竟,那整件事情,都是他,具体操办的。

他,高归彦,是一本关于你的百科全书。

所以,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万一,他哪一天,对别人说,其实你,不是看上去那样子的。即使,大概率上看,他不会那样做,但是你,还是为此睡不着。

夜,太长,梦,太多。

登基大典后的那天晚上,你做遍了各种花里胡哨的梦,梦见在天上追龙,梦见在树上捉虫,早上醒来,你觉得还没睡好,想要再睡个回笼觉,却又已经睡不着,只好坐在床上发呆。

跟随你多年的宠臣和士开,阴黢黢地走过来,告诉你,你的母亲,太后娄昭君,昨晚突然生病,太医没有办法,她带话过来,希望你在全国范围内,替她延请名医。

母亲生病,你也不怎么着急,看上去却十分淡定。

你说:母亲的病,也不是这一两天了,六哥在位的时候,就病危过好几次,当时也没见六哥给请什么名医,就是宫里太医的方子,不是也挺过来了?六十多岁的人了,何必折腾,就这么着吧,听天由……

你差点说漏嘴了,赶紧急停下来,看看身边,只有你信任的和士开,这才放松警惕,把话说完。

命!

和士开明白你的意思,又说:只怕太后,还有别的医疗渠道啊。

嗯……去跟高归彦说一声,叫他调动禁军,像上次那样,把太后的寝宫,给我,给朕围了,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进出。

和士开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办妥了没?你问和士开。

和士开说:妥了,只是,高归彦问了一句,为什么又要软禁太后?

轮得着他多嘴?他知道的事情,还不够多?那,你跟他说了?

没说。不过,禁军消息灵通,即便我不说,高归彦也还是会知道,不如,您干脆拉他入伙,也好争取他的配合。

你想想,也是。

不然万一这场病,还不够送走,你的母亲呢?

是的,你想要,趁机送走你的母亲,最爱你的母亲,最宠你的母亲,最疼你的母亲。

你已经是皇帝,不需要她再爱你,不需要她再宠你,不需要她再疼你。你从来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母亲,你只晓得,老太婆娄昭君,只是你曾经予取予求的工具。

现在你不需要她了,你还怕她,没事过来烦你。

你找来了高归彦,警告他,太后宫里的事情,他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多管,如若不然,你就跟他没完。

六十一岁的娄昭君,这整整四个皇帝的母亲,在她最宠爱的儿子,你的特殊关怀下,终于一病不起。

那天晚上,她高烧不退,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刚合上眼,就看见了孙儿高殷,拉着她的手,要她帮忙,一起去找六叔高演算账。

祖孙俩在床底下,找到了高演,娄昭君责问他,藏在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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