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山河(24)

作者:孙宇 阅读记录

你就是不肯承认,他做事,远不像你那么恶心,不论是朝廷这边,还是降卒那边,都觉得他,宇文黑獭,是在真心的帮助自己,同样是混口饭吃,宇文黑獭的吃相,比你好得多,不像你,那么龌龊。

对了,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宇文黑獭说了,他已经十八岁了,大家称呼他的时候,可以叫他的大名:宇文泰。

泰什么泰,你就是要叫他的小名,黑獭,黑獭,黑獭。

因为你烦他,假清高。

因为你自己,清高不起来,你就觉得,世上所有的清高,都是假清高。

你自我解释,人呐,还是爽快点好,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

譬如最近,你听说上谷郡的杜洛周又反了,你又猴急了,着急忙慌地想撇了大家,跑去上谷,去跟杜洛周混。

不过,从怀朔镇的时候,就是你的上级,如今也依然是你顶头上司的鲜于修礼,却不同意你去。

“为什么?难道,就这样一辈子,给这烂怂的朝廷做狗?”你嘴上劝自己,只有跟着朝廷,才不算做蝼蚁,才算做人,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也算不得做人,顶多算是做狗。

“杜洛周,跟破六韩拔陵一样,没啥前程。”鲜于修礼,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你知道,他这个性,便不追问,心里却又放不下,想想身边的人,除了他鲜于修礼,就数宇文黑獭有些见识,思来想去,只好不耻下问。

“那个…宇文黑…泰啊。”你一边塞给他半壶烧酒,一边赶忙改口,表达请教的诚意,见宇文泰并不排斥,便问:“晓得上谷那边的事情不?”

宇文泰接过你给的烧酒,兀自灌了一口,再点点头。

“好些人,都在往上谷跑啊。”你故作意味深长。

宇文泰瞟了你一眼,不表态。

“昨天,鲜于修礼私底下说,他也想去上谷。”你开始无中生有。

宇文泰干笑了一声,说:“那你…想不想去呢?”

你被他的话,吓得往后猛退了一步,你再细看宇文泰,发觉他已经不是几年前,从武川来的那个小孩,这些年的颠簸,让他的眼神中,有了一股刚毅的力量,你一时也拿不准,这种力量,你应该去大胆地去信赖,还是该提防。

你忽然想起,他很清高,真正清高的人,应该不屑于告密吧。

你原来笑他,是假清高,现在赌他,是真清高。

所以你说:“谁不想呢。”你的说法,还是很保险。

宇文泰却说,:“我就不想。”

“为啥?”这就是你,从鲜于修礼那里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那杜洛周,是高车人,也就是敕勒人,或者叫做铁勒人,丁零人,说的都是他们。这你应该知道。”

“嗯,怎么啦?”

“高车人,本来居住漠北,后来被柔然人挤压南迁,迁居戈壁,紧靠长城,夹在柔然与我大魏之间,至今已有百年。百年来,朝廷多次封赏高车各部酋长,示意他们可以内迁中原,少数高车人搬进来了,但也只在六镇附近落脚,继续游牧,并不愿意,深入中原。”

“为什么呢?当年的匈奴,还有我们鲜卑,可是一有机会就要,削尖了脑袋,往中原挤啊。”

“要不是那些年,草原连年干旱,牧草枯黄,牧人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他们匈奴,我们鲜卑,没事也不会想来中原。不过,这一百年,草原倒是风调雨顺,牧草丰茂,牛羊肥壮,生活安逸,你别说他们高车,就连更强大的柔然,不是也没有想过,要南下中原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杜洛周起事之后,会从上谷出发,往北方草原打,不会南下中原?”

“若一心一意往草原打,对他而言,也不是坏事,怕只怕,他毕竟在内地起事,队伍里,一定会有很多对草原不感兴趣的汉人和鲜卑人,他们会和杜洛周扯皮,使得力量无法集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回草原,也回不去,想打中原,也打不下来,最后,成不了事的。你要跟了他,到头来,恐怕又得向朝廷投降一次,有意思?”

“哦…”你不得不做出一副,胜读十年书的样子,感觉这半瓶烧酒,送得值。

你把宇文泰的这些话,用心记下,然后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泰认真打量了一下你,用一种你听不出真假的口气,悠然地说:“我打算,先跟着鲜于修礼大人,去定州看看,定州人多,路子多。”

“好啊!我本意,也就是这么个打算。”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既然,你我都要跟着鲜于修礼,那就看谁,跟得紧咯。

你紧紧跟着鲜于修礼,他走,你就走,他停,你就停,他高兴,你比他还高兴,他生气,你比他还生气,懒惰的朝廷官员,看鲜于修礼和你,办事得力,慢慢地,把这二十万人的指挥权,都交给了你俩。

就这样,你们走过了恒州、走过了肆州、走到晋阳往东拐,走井陉,过太行山,进入华北平原。

一路上,你看见刚开始是,还只是在大片牧场中星星点点的农田孤岛,慢慢地连成一片,汉人居住的孤单小木屋,慢慢变成坚固的坞堡,最后长成晋阳那样的巨大城池,城池里,有好多人,说实话,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比草原上的牛羊还多。

你们二十万人,走到哪里,那里就更挤,在哪座城池歇脚,那座城池,立马变小,在哪里消费,那里的物价,立刻昂贵。

你们所到之处,交通堵塞,物资匮乏,治安混乱,鸡飞狗跳,百姓不安。

你们觉得,是各地人欺负你们。

各地人也觉得,是你们欺负各地人。

尤其是你,葛荣,这一路上,坑蒙拐骗,沾花惹草,偷鸡摸狗,拔葵啖枣。

就这样,你们总算走到了定州,按计划,二十万降卒,将在定州留下十万,其余十万,还要再赴冀瀛二州。

可那定州,位于太行山肥沃的冲积扇地带,乃是古中山国国都,十六国时,盛极一时的后燕国,也曾建都于此,本朝声名远播的崔氏家族,就聚居在定州治下的博陵郡(今河北安平),此地向来都是河北大城,人口稠密,物产丰富,经济发达。

这就意味着,此地,寸土寸金。

既然寸土寸金,本地人,都未必全部供养得起,又哪有你们六镇降卒的立锥之地?

定州刺史杨津,把你们安排到了东南的博陵郡左城,那是豪门博陵崔氏的地盘,想造成一个“来都来了,你看着办”的局面,逼迫博陵崔氏,出钱出粮,帮忙安置你们。

崔氏家族,装聋作哑,以“叫我看着办,我就看着办”的态度,看着你们,啥都不办。

你恼怒地质问宇文泰,说:“你不是说,人多路子多吗?”

宇文泰耸耸肩,没搭理你。

你又看向鲜于修礼,他只知道皱着眉头,啥也不说。

明天一早,二十万人,就要分流了。

今天晚上,一个自报家门,叫元洪业的人,前来求见鲜于修礼。

你带他去见了鲜于修礼,他首先就要鲜于修礼屏退左右,然后,鲜于修礼朝你摆了摆手,叫你走。

你气鼓鼓地走出来,骂那个人无事作怪。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走了,鲜于修礼叫你进去,他说明天晚上你带队,攻打定州城!

你心头惊喜,原来鲜于修礼一路低调,是为了要先到达内地,再搞个大新闻。

但是……

没有装备啊。

明天早上,那个人,那个叫元洪业的,给送来。

他是什么人?

他是元叉的堂弟,上次宫廷政变的漏网之鱼。

他哪来的装备?

他本来就受元叉之命,到定州来,为元叉准备后路的,在这里筹办了不少兵马钱粮,结果,没用上……

所以,他让我们为元叉复仇?

他是那么想,但我们不能这么说。这个口号,毫无号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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