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18)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就像我说的,人是人,和物件不同,永远不会属于谁。沈涤尘一直以为张念接到消息就会马不停蹄地回京来见他。可他日盼夜盼,盼回来的不过是一封薄薄的信罢了。

这次沈涤尘没有像以往那样生气,发脾气,他只是突然变得有些疲惫。陪着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他将信从我手中拿走,重新装好后揣入怀中,道:“走吧,我们去修仪那边。”

“陛下……”我轻声道。

沈涤尘看我一眼,勉强笑道:“无碍,她没有说不愿见朕。她说的是,朕若有危难她一定来。她心里有朕。”

我无言。一个帝王,痴情到这个地步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冷着一张脸迈大步走在我前面,我需得小步快走才能跟上。

还未至苏迪儿的居所,就听得从她居所方向传来的靡靡乐声。沈涤尘停住站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这才继续往前走。

我几乎是跟在沈涤尘身后小跑到苏迪儿寝殿的。殿内击鼓奏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这些笑声歌声,甚至将通报的人的声音掩盖。

一连通报了三声,竟无一人前来开门。

沈涤尘的脸色愈发地沉,通报的侍女心中慌乱,想要去敲门。沈涤尘给一旁的小黄门递了一个眼色,小黄门立即会意,上前将侍女拉走。

另一个侍卫上前一脚踹开苏迪儿寝宫的门。这一脚,也将舞乐欢喜纷纷踹得四散。

见来人是沈涤尘和我,殿里的人吓得纷纷跪地,筛糠一般止不住地颤抖。

倒是苏迪儿,她愣了一瞬,立马奔到沈涤尘身前,笑道:“陛下,今日怎么带着皇后娘娘一同登门?是觉得臣妾昨日舞的那一曲好,也让皇后娘娘来一同看臣妾跳舞的吗?”

“没有规矩,”沈涤尘冷声道,“学了这么久,还是学不会大郢的宫规吗?”

这些日子沈涤尘对苏迪儿的态度缓和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冰冷。苏迪儿又本就是大大咧咧热情似火的性格,自然也就放开了许多。

本来平日里这样也没什么,偏不巧,今日算是撞到沈涤尘的不痛快上了。

好在苏迪儿再奔放,也不是傻子,自然会看沈涤尘的脸色。她噗通一声跪下,道:“是臣妾一时得意忘形,请陛下恕罪。”

沈涤尘用手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冷冷道:“听闻你身体不适,向皇后告假说不去亲蚕礼了。朕担心你的身体,特意叫了皇后一同来看你。不过……”

沈涤尘甩开她的下巴,拍了拍手,厉声问:“你面色红润,夜夜笙歌。哪里有一丁点病气?你可知亲蚕礼在我大郢是如何重要的祭礼?你可知你已经罪犯欺君?”

苏迪儿伏在地上低声啜泣。我拉了拉沈涤尘的衣袖:“陛下言重了。”

沈涤尘回望我一眼,又将重新燃起的怒意压了下去,对苏迪儿道:“明日亲蚕礼你必得参加且不得有失。否则你也当不得这大郢的妃嫔了,趁早让你弟弟来将你接了回去。”

“陛下说臣妾跳舞好看,臣妾不过是想着……想要多练练,好讨陛下的欢心……臣妾是想让陛下开心的……”苏迪儿委屈落泪。

“在你的心里,”沈涤尘俯下身凑近苏迪儿,“朕是那种沉迷美色,能被一支舞搅动心弦,只懂得寻欢作乐的昏君吗?”

这位陛下的脾气我是司空见惯了,可苏迪儿却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身体。沈涤尘冷笑一声:“你记住,恪守本分,做自己应做之事,不要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是讨我欢心的方法。”

说完他起身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我让图南将还跪在地上的苏迪儿扶起来,她却不大领情,甩开图南的手,道:“我与皇后娘娘是有些不愉快。可皇后娘娘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尽可亲自上门来与我说,何须仗着陛下的势来欺压我?”

我示意图南退下,居高临下望着她,道:“我不过是将你的奏请据实以报而已。另外,我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妃,名正言顺的皇后。有任何事,是应该你登门求见,而非是我来见你。好自为之吧。”

离开前我告诉她:“明天对我很重要,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花样。否则即便陛下不惩治你,你塔塔部的弟弟也要吃些苦头。”

“你!……”

我利落地转身离开,将苏迪儿的歇斯底里扔在身后。

第129章

天公作美,今日艳阳高照。我身着历代皇后在亲蚕礼上所养的蚕吐丝制成的祭服一步一步登上北郊的先蚕坛。我知道,这次亲蚕礼结束之后,我也将为这件祭服添上一笔。

豆儿、苏迪儿以及内外命妇们作为陪祭,在我身后分列左右。

面对眼前的先蚕神西陵氏雕塑,我暗暗捏了捏手心握着的小半片龟甲。这是昨日夜里阮言一送来的。

彼时我已经躺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在脑海中不断演练今日的祭礼。

“咚咚”两声急而轻的敲窗声传来。

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有理会。不想过了片刻,又传来两声同样的声音。这次我听得真切。警惕道:“谁?!”

没有应答,窗外的人又敲了一次。

我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外袍快步走到到窗前拨开了窗户的插销。

打开窗户,窗外站的人却是阮言一。

来人并非心中所以为的那位,我承认自己心中是有些失望,问他:“阮氏的公子也喜欢半夜敲女子的窗户?”

“也?”阮言一挑了挑眉,“还有别人来敲娘娘的窗户?或者娘娘等得是谁?”

我转身作势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衣袖,道:“开个玩笑。”

“这么晚了,你冒着杀头的危险来敲我的窗,不会就是为了调侃我的吧?”我道。

“不会,”阮言一塞给我手里一块龟甲,“可我也是真发现了,你是真的经不起调侃。”

我对着月光将手中的龟甲举起来反复查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得问:“这是什么?”

“龟甲。”阮言一道。

白了他一眼,我道:“我当然知道是龟甲,这我还看不出来么?”

阮言一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又被他耍了。顺手就将龟甲丢给他:“我要睡了。”

“哎哎哎,”他好不容易接住,又再次塞到我手中,“这可不是普通的龟甲。”

我又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又什么特别:“阮言一!”

阮言一见我要生气,收敛了那副欠揍的神情:“好了好了,我不卖关子了。我今日啊给你卜了一卦,是上上之象。这是今日占卜用到的龟甲,我特意给你送了来,也算是个吉祥的物件。你安心睡,亲蚕礼一定会顺利的。”

“好,谢过了。”我道。

阮氏虽精通占卜之术,阮言一却很少算卦。难得今日他能替我占卜,我很是感激他。

他四下看看,道:“我走了,一会儿被人发现了当做刺客乱箭射死可划不来。”

我点点头:“路上小心。”

离开之前阮言一仔细叮嘱:“别弄坏了,也别弄丢了哟。这是借你的,可不是给你的。”

“行行行,知道了,你快走吧。一会儿真成刺猬了。”我不等他说话,直接将窗户关上。

得了他这块龟甲,昨夜我果真睡了一个好觉。今日我将它捏在手中,也从容了许多。

六肃、三跪、三拜。

直到起身站在先蚕坛上,面对着妃嫔和众多命妇。她们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低垂着头,站在先蚕坛下接受我自上而下的审视,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敢与我相对。

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才真正成为大郢的皇后。

这日的祭礼可以说是极其顺利,只消等蚕出生之后,选定从蚕采桑的人选,整治桑田,行躬桑礼即可。

回到东明殿,图南和鹅黄帮我卸下祭服和头上的凤冠,我总算能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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