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36)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酒过三巡,不仅没有如同普通宴席那般的欢快氛围,反倒是五个人各自沉默。

直到桌上的菜肴都吃得差不多了,阿兄端着酒杯起身,道:“这杯酒是我敬父亲母亲的。感谢你们把儿子培养成人,教会儿子许多的道理。使得儿子能在这人世间明白如何做人,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说罢阿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嫂嫂端着一杯酒起身,并将阿兄的酒杯添满,对父亲母亲道:“自儿媳入门,跟着夫君启程贡州,未有一日侍奉过公婆,儿媳愧对二老,自罚一杯。”

她真要喝,母亲起身将她拦住:“到底也是卢氏娇养的女儿,跟着文儿去贡州是苦了你了。”

月亮高悬,借着月色,似乎席间众人的情绪也都不自觉地流淌出来,几滴清泪落在酒里丝毫没有影响酒的成色。

其间母亲涕泪纵横,许多话又无法出口,只得提前离席。

父亲在撤了席后将我和兄嫂叫到书房,嘱咐兄嫂道:“此去中州,与贡州想必,是离皇城更近了。可局势也更加复杂凶险,也不如在贡州那般好放开拳脚。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李氏,就是陛下对咱们也并非完全的信任。所以你们二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宁可没有建树,也不要冒进。”

阿兄和嫂嫂欠身道:“儿子、儿媳谨遵父亲教诲,绝不贪功冒进。”

嘱咐完他们,父亲又对我道:“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父亲放心,我在陛下身边,一定……”

话未说完,父亲打断我道:“你只需做好你的皇后,其他一概不要理会。”

我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问道:“父亲何意?”

父亲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看透:“你现在许多作为已经超过了一个皇后的本职。如此以往,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女儿还是不明白,父亲难道不需要女儿有用吗?父亲将女儿送入宫中难道不是为了这一天吗?”我上前一步,父亲纹丝不动。

反倒是阿兄拉住我。我猛然回头满脸不悦,阿兄却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你只要安安稳稳做个皇后,再生下陛下的嫡子就已经足够了。”父亲道。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语气太过生硬,父亲又缓和了语气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不想至你于险境。”

我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父亲稍一低头,我心就软了。心中再不服气,还是低头称是。

临走,父亲将我和兄长揽入怀中,少有地流露出父爱,道:“风浪过去,今后就会越来越好的。”

父亲他错了。

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第152章

“鹅黄,你与陛下身边的彷月相熟,你去问问看今夜陛下可还过来?”我一边梳妆一边对鹅黄道。

话一说完,我自己倒是先笑了。有些自嘲地想:嫁与沈涤尘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到了要用子嗣来巩固地位这一步。

与我不同的是,鹅黄当真从心底感到开心。在她看来,我这些日子常常主动问及沈涤尘的行踪,沈涤尘也常宿在东明殿,这是帝后和睦的势头。

不多时兴高采烈地回到殿内道:“娘娘,今日不必问彷月了,我走到一半,见陛下的銮驾正往这边来。”

我虽是为沈涤尘来此做了准备,但是又不想让他发现我是刻意在等他,于是让图南熄掉了几盏灯,自己则靠在窗前随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

“在这么暗的地方看书,眼睛都要看坏了,”沈涤尘从后面将我的书抽走,将上面所书念了出来,“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我将书从他手中取回:“孔子杜绝了四种弊病:一不凭空揣测,二不绝对肯定,三不拘泥固执,四不唯我独是。”

沈涤尘在我对面坐下,道:“圣人不愧为圣人,寻常人这四项能做到其一,便称得上品行端正,若能做到其二,品行就可以说是上乘,若是能做到其三……”

“如何?”我问。

“嗯……”沈涤尘摇了摇头,“朕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我又问,“陛下自认能做到哪几条?”

沈涤尘斜睨我一眼,没有搭话,只道“以后看书让鹅黄图南给你把灯点得亮些。”说着他就起身张开双臂,示意我替他更衣。

哼,真是无趣。我暗暗气恼。

鹅黄帮我们放好了帐子,躺在床上,我伸手在他腰间摸索准备解掉他的里衣。岂料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力道不大,却刚刚好让我无法动弹。

沈涤尘的头就贴在我的耳边,气息带着体温扑打在我的脸上,他低沉着嗓音对我说:“别动。朕太累了。来日方长,你想要的我都会慢慢给你。”

从他含糊不清的话里我确实听出了他的疲惫。说完这句话,他已然沉沉睡去,轻微的鼾声均匀地响起。

轻轻地,我把他的手从我腰上拿开,他轻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继续睡去。

望着帐子上不知是什么的影子,我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从前的时候沈涤尘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提防他怨他恼他。近来他对我越发像是寻常夫妻,我们之间的拌嘴吵架都少了许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反倒开始反思自己对他是不是太冷淡,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每每有这样的蠢念头我都恨不能抡圆了胳膊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只能在心中不断回想他从前的所为来提醒自己,安睡在我枕边的这个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这些念头在我心里反复出现,折磨得我难以入眠。看着身边熟睡的罪魁祸首,我轻声问:“陛下,若我想要的,是陛下的命呢?”

没有回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仿佛只是闭着眼歇了少顷,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耳中。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是沈涤尘已经起身梳洗了。

不太情愿地撑起身体,我掀开被子的一角坐在床上。此刻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只觉得昏昏沉沉,上下眼皮打得有来有回。

不知是谁打开了门,屋外的寒风涌进来,激得我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清醒不少。

“陛下,我来帮你吧。”我说着正要把脚从被子里拿出来去穿鞋,沈涤尘上前来扶我躺下,道:“昨夜又失眠了?”

“嗯。”我轻声答他,顺势躺回枕头上。

我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醒时就已经发现他收拾妥当,我起不起都没什么关系。

躺下之后沈涤尘并没有着急走,他坐在床边,手拂过我的长发,关切道:“你看你,这些日子以来憔悴这许多。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沈涤尘的手微凉,插入我的发丝里带着来一丝凉意。他挑起一缕发丝拉到我的面前给我看:“才多大年纪,就已经生了银丝了。”

我双手握住他的手,以撒娇的口吻道:“陛下是嫌我人老珠黄了?”

猝不及防地,脑门被他弹了一下:“说的什么傻话?等你晚些时候睡醒了,给朕煲碗莲子羹吧。许久不吃,还真是有些馋了。”

“好,”我轻轻推他,“陛下快去上朝吧,别错过了时辰。”

沈涤尘起身将帷幕放下:“你安心睡,晚膳的时候朕就回来了。”

等沈涤尘一走,我反而睡不着了。睡不着却也不想起,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日上三竿,浑身酸疼乏力,这才起身梳妆。

“娘娘,”图南将两只簪子递给我看,“用哪只更好?”

“可以。”我又累又乏,好似睡不醒一般。

图南一愣,又重复一遍:“娘娘,您看用哪只更好。”

我这才听明白图南的意思,举起其中一只在头上比划比划,觉得一般。又接过另一只正要往头上试戴,只听得门外头通传说阮言一求见。

“让他进来吧。”我放下簪子,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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