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4)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沈涤尘是太子。我早该想到了,自古君王无情,沈涤尘如何能两样?

“太子妃……怎么办,要和老爷说吗?”见我不说话,妆成以为我是伤心得没了主意。

我握住妆成的手,嘱咐她:“今天就当我们没有见到太子,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声张。我看那张姑娘现下对我并未有取而代之之意。此时若是被父亲知道了,恐生别的枝节。你放心,我自会处理。”

妆成点点头。

“记住,一切如常。”这句我既是对妆成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沈涤尘回营帐已经是丑时。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平日里与你相敬如宾,背地却视你为阻碍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听到开门身只得面朝墙闭着眼睛假寐。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塌边。却半晌不见他有别的动作。我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闪过千万个念头。我好怕他手中握着剑,剑锋直指我的要害。

假寐不是个好主意,我现在开始后悔自己这个愚蠢的决定。

终于,他为我掖了掖被子,自己也更衣躺下。我心中松了一口气。或许是身心俱疲的缘故,我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春狩回来后沈涤尘依然天天来陪我用午饭,依然给我送些使臣或地方进献的小玩意儿,依然会同我说笑,关心我的起居。我明白他并非是为我而做,他是为太子妃而做。李家需要他,他同样需要李家。

只是防备的种子已经种下。每每想到那日,我便觉得十分不安。多少珍馐都食之无味,看着他送来的东西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趣。

他知我喜爱书画,差身边的内侍陇客送来两幅宇川先生的字帖,另有一封五公主的拜帖。

陇客向我行了礼,道:“太子妃,太子殿下新得了宇川先生两幅字帖,想着您定然喜欢,不等落地便差我给您送来了。另外五公主的拜帖太子已经应下,太子殿下说您与五公主情谊深厚,五公主出嫁在即,留五公主多住些日子你们也好多说说体己话。”

听说均瑶要来,近日的不安与阴郁一下去了大半。送走了陇客后马上让鹅黄去找人收拾出来了一间客房。满心欢喜只等均瑶上门。

不出三天均瑶的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口,苏嬷嬷把她迎入长信殿。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均瑶你可来了。你不知道,自从收到你的拜帖,我便时时刻刻盼着你。”

均瑶笑道:“是不是一早闻着了我给你准备的好香,才这样翘首盼着我来?”

说着她招招手,几名侍女各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前来。我一一打开,里面既有龙涎,沉香等名贵香料,也不乏丁香,甘松等平常香料。另还有不是制香的器具及一本《陈氏香方》。

“我就要远嫁了,素日里你总惦记我这些家伙什,磨着我给你匀些。今天我便都带来送你,好叫你啊这一辈子都记着我们的姐妹情谊。”

均瑶脸上笑意盈盈,我却从她话中听出无限悲凉。只得故作轻松笑着安慰道:“从前同你讨你不给,如今要嫁人,心胸也大方了。你我总归是一辈子的姐妹,嫁了人也还是姐妹。婚后总有回京的时候。”

均瑶点点头,道:“今天不说这些,你同太子哥哥成婚也有些时候了,近来怎么样?太子哥哥果真如人前那般对你好吗?”

“那是自然,太子殿下对我体贴入微。日日都来陪我用午饭。”我指着桌上两幅宇川先生的字帖,“前几日才给我寻了两幅字帖来。”

“宇川先生一字难求,太子哥哥竟一口气给你寻了两幅字帖。我原先还怕你们两只是人前恩爱,毕竟……看来是我多心了。”

“如何这么说?”我问。

“太子哥哥是我的哥哥,从小疼我宠我。你是我一同长大的朋友,我与你的情意比亲姐妹还要亲,我虽知你们心中的人不是彼此,但也当真不愿意你们两人不幸福。”说着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皇命不可违,你们既已成了夫妻。你再放不下宋云朗,也不要排斥太子哥哥。也许这样能过得舒服一些。”

均瑶提到云朗哥哥,我只觉得委屈。若非是因为太子,云朗哥哥也不会被派去戍边。凭什么他沈涤尘能与相爱之人在月下相叙,我和云朗哥哥便得天各一方。

想到此处我不禁脱口而出:“张家小姐张念你可知是何来历。”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姑姑告诉过我,一名合格的太子妃,要能沉得住气,该知道的要知道,不该问的,死也不能出口。

均瑶有些惊讶:“你见过她了吗?她是定北候张彪的独女,同她父兄驻守在邑州。及笄之前养在她应京的祖母膝下。如今定北侯年岁大了,奏请归京。她先行来京置办房产。”

我点点头:“那日春狩我见她英姿不凡,便多留意了几眼。”

“确实,定北侯的独女名声在外,相貌武艺无人能出其右,只不过你不曾出过应京所以不知道罢了。”均瑶赞叹道。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定北侯独女。我虽与她不相识,但从她那日与沈涤尘的对话中对她的为人处世可窥一二,我笃信她必是有礼有节,懂进退,知是非的女子。对她暗暗生出些欣赏和羡慕。

见我有些出神,均瑶拍了拍我道:“不用多想,怎样的日子都是过。当下先给我传膳吧,我都饿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只顾拉着她说话,竟忘了她还不曾用膳。经她提醒赶忙唤鹅黄传膳。

均瑶在太子府一住便是小半月,这期间沈涤尘只是象征性地来看望过两次,其余时间都留给我们姐妹相处。

有她陪着我让我渐渐淡忘了春狩时候发生的事,加上沈涤尘一如既往的体贴,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毕竟能有几朝的帝王没有动过废后的心思呢?况且他与我本就是利益的结合。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李家不倒,那我便能安然地以他妻子的身份度过这一生。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直至后来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迟钝又天真。但那是后话了。

均瑶走之前我连夜绣了两方手帕,上面既不是花鸟也不是鱼虫,只有一朵白色的云朵。我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上,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予云朗哥哥。

她长叹一声,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临行前嘱咐我道:“皎皎,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你自己万事谨慎。往事如风不可追,切莫再存别的心思了。”

我含泪点头答应。我怎么会不懂呢?可是啊,人啊,若是心中连一丝的念想都不存了,那要怎么熬过这上位者棋盘上的每一个日夜?

五公主走后不久,陇客奉沈涤尘的命给我送来一本《后妃传》,并传话说让我以此书为准则,规整自己的言行,恪守太子妃的本分。

这是历朝历代贤惠后妃的典范实录。想必是我向五公主打听张念姑娘的事已经被他知晓了,所以借此来敲打我。

我觉得十分可笑,这个世界上可有一本书来教一个男子如何恪守男子的本分?我仅仅是问了问张念姑娘的身份,他反应也过分大了吧?想不到他竟然提防我至此。

鹅黄不知其中原委,但也看出此事不妥,小心地问我:“太子妃是和太子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思索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好在妆成脑子转的快,说是我为着五公主远嫁的原因遭受与友人的分别之苦,想让太子给我寻本书解解闷。

我顺势把书往书案上一扔,叹了一口气,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浅笑娇嗔道:“可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本是想看些《莺莺传》,《浣花集》的闲书,竟给我找了本《后妃传》。想来啊,是咱们的太子是嫌我不够贤良淑德。我可该好好反思自己才是呢。”

鹅黄不做他想,从桌案上拿起那本《后妃传》,抚平折痕,道:“太子妃别恼,太子许是只知道女儿家该看《女则》、《女戒》,对女儿家私下爱看的书不堪了解。过些日子采买的出门,我让人给太子妃稍上几本当下时兴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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