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之合(19)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车夫来不及细看,便被京兆府的人驱赶出去,惶恐之下,急忙奔回府,禀告了宋行全。

宋行全惊疑交加,一面让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面找去了宋昀厚那里。

宋昀厚清楚洛溦能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是丽娘帮的忙,而丽娘恰恰就住在崇化坊,甫一合计,便猜出洛溦多半是去了流金楼。

这下牵扯到大理寺,那可是传闻中有进无出的人间地狱,他岂敢拿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就是要被爹打断腿,也得把自己的推测、以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到了入夜时分,银翘也在丽娘的帮助下逃了回来,回府证实了宋昀厚的推测。

“我本以为,爹知道了这事会先狠揍我一顿,谁知他竟一直没怎么说话,一个人在堂屋里来回踱了半天步,最后让人套车出了府,直到戌末才回来。”

“他回来不久,长安就宵禁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听,那个叫扶荧的护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咱们家来了,说你被太史令接去了长公主府,让咱们不用担心,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洛溦问:“爹现在在哪儿?”

“在家。明日上巳,圣上要去朝元宫的祭天坛祈雨,所以京中衙门都提前一天休沐。不过家里一大早就来了客人,好像还是咱爹头顶上的人物,正在书房里喝茶呢!”

兄妹二人说着话,从侧院出了月门,没走多久,远远望见父亲躬身引领着一个中年男子,从书房方向走过来。

除了宋府的管家,周围还跟着几名护卫模样的侍从,和一位衣饰体面的仆妇。

宋昀厚虽有些不着调,但颇懂生意场上人际来往那套,见来人显然是个大人物,忙整肃衣冠,快步上前,向父亲和客人见礼。

洛溦因是女眷,只远远站着敛衽一礼,见那中年男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宋昀厚,颌首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宋行全往前院去了。

宋昀厚等着客人走远,跑回到妹妹身边,表情难掩愕然:

“乖乖,你知刚才那人是谁?刑部尚书张竦的胞弟!就是张贵妃的兄弟,齐王的舅父!这样的人物,居然亲自上咱们家?我看后边还跟着尤嬤嬤,就是咱们坊时常给人说媒的那个冰人。难不成……是替太史令下聘礼来了?”

洛溦亦是不解。

下聘什么的,绝无可能。

她都已经跟沈逍把话说清楚了,他也显然对自己毫不在意,眼下就等着他解除婚约了。

只是……

当朝宠妃的兄弟,亲自跑来宋家,又会是为什么?

少顷,送完客的宋行全,从前院回到书房。

洛溦自知难逃责问,心里七上八下,亦步亦趋跟着进了书房,迟疑着掸了掸裙裾,准备跪地请罪。

她哥宋昀厚却早熬过了最忐忑的时刻,此刻内心填满八卦,上前帮妹妹打听:

“爹,那个尤嬤嬤来咱家,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亲事吧?”

宋行全一脸疲惫,举盏饮了口茶,扫了儿子一眼。

他此时也无力追究昨天的事,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

“刑部张尚书家的二房嫡女,比你年长三岁,之前嫁给了著作郎李嵩为妻。去年丈夫病重,张家便早一步让两夫妻签了和离书,把姑娘接了回来,现在正在重新说亲。”

“啥?丈夫一病就和离?这不是张家明摆着仗势欺人吗?”

宋昀厚忿忿不平,又突然意识到父亲的那句“比你年长三岁”,依稀反应过来:

“那……那尤嬤嬤上咱家,跟这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难不成是要我……”

宋昀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宋行全打断儿子:

“儿女婚事,父母作主,不需要你的意见!”

他放下茶盏,心中思绪纷杂。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他实是始料未及。

上次向女儿问过话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尽快敲定她与沈逍的婚期。

昨夜听说洛溦被带去了大理寺,宋行全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压下,索性破釜沉舟、豁出一切,拿着当年太后赐婚的旨帛,求去了自己上司的上司,户部侍郎闻道正的府上。

闻侍郎曾是大理寺卿王颛的门生,而王颛则是太后的堂弟。

宋行全拿着懿旨上门相求,一则是想让闻侍郎没法推脱,帮忙从大理寺把女儿捞出来。二则,也是想通过此举,让太后知晓自己不会对这桩婚事一直守口如瓶,老老实实任由着他们利用洛溦给太史令解完毒,再弃若敝履。

毕竟懿旨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桩姻缘有冥默先生作保,是天命所定。他就不信,太后不顾及她自己当年的承诺,还能不顾冥默先生的预言!

他宋行全商贾出身,骨子里有着为谋求利益而甘冒风险的胆气,真要闹,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谁知京城朝廷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深。

今日一早,张竦的胞弟带着冰人上门时,宋行全方才知晓,那闻侍郎表面是王家的门生,实则私底下早就依附了新党!并且赶在昨晚就把太后懿旨的事报去了张竦面前!

张竦如今正与太后王家的旧党斗得乌烟瘴气,得了这种消息,必是要加以利用的。眼下提出把侄女许给宋昀厚,显然是明晃晃地制造牵连。

表面上看着,就像是宋家已经投靠了张氏,从此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彻底翻脸,再难转圜!

宋行全越想越心惊。

原本自己的那些谋算,只想拿到王家内部人物面前博一博,进退权始终都还在太后手中。孰未料,如今却卷入到了朝廷党争,那可是每年都有人因此抄家灭门的血腥杀戮场!

他此刻根本无心责备儿女,只想一个人静静。

“行了!婚事也还没定,你们先下去准备明日祈雨的事吧。”

明日上巳,圣上要亲登祭天坛祈雨,八品以上的京官皆要一同伴驾,女眷也需前往含章台跪拜祈祝。趁这个机会,他也许能想办法见一下太后,把事情解释清楚!

若太后那边实在行不通,真要狠下心投靠张家,也得先见一见张尚书本人,把条件谈妥全。

第13章

翌日清晨,宋行全收拾齐整,领着儿子先行出门。

宋昀厚虽还没去东仓应过卯,但他的计史官职已经入了册,自是要同去,随百官在太极宫外跪迎圣驾。

继母孙氏,则早早起身,带着洛溦上马车前往女眷聚集的含章苑。

孙氏搬到京城五年,还是头一次去这么隆重的场合,免不了紧张惶恐,不但拿出了压箱底的衣服头面,还特意梳了京城流行的高髻。等到了马车上,却又改变了主意,让侍女拆了高髻,撤了几件头饰。

“我想了想,祭天求雨是正经事,还是该朴素些,免得惹贵人们嫌弃!”

孙氏拾掇完自己,又扭头去看靠厢壁而坐的洛溦,

一袭淡绯银丝宝相纹长裙,发间挽着一支水玉栀子花簪,肤色莹白,眉目夭秾,既不显得过分招摇,又赏心悦目。

玉质天成的妙龄少女,怎么装扮都是好看的!

只可惜说是在外面跌了跤,脖子和手上都有伤,早上虽然敷了好几层粉,却不知会不会掉妆。

孙氏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担忧完母女二人衣服头饰的问题,又愁起路堵车慢,唯恐要迟到,时不时让侍女撩起车帘,查看走到哪儿了。

自从玄天宫传出谶语,圣上又下了罪己诏、决定在上巳日祈雨,京城便涌进了大批想要一睹神迹的百姓,将城西北的街巷堵得人潮如织。

今日的行人,更是格外的拥堵。

宋家住在远离皇城的永宁坊,原就比别人走的路上,路上又偏遇到朱雀大街挤满了香客。等到了外皇城,由禁军验明身份,再放行至朝元宫外苑,已是快到辰末时分。

接踵而至的马车皆停在外苑,女眷们逐一下车,随行的婢女马夫没有资格再往前行,牵马去了上林苑的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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