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之合(24)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妙英对洛溦弯起嘴角:“宋姑娘是太史令的未婚妻。太史令的谶语,连圣上都奉若神谕,将来只怕是我指望宋姑娘替我解围才是。”

她家世虽好,烦恼却也不少。

姑母想要她嫁给齐王为妃,但圣上忌讳外戚做大,更属意让虞相的女儿做正妃、她为侧妃。

齐王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将来身边的女人既多、又皆出身豪族,她若不能成为正妃,日子将会何其难捱?

所以,她本打算把何蕊引荐给齐王。想着齐王对贵妃安排的侍妾皆看不入眼,或许是因为常年戍在边塞,会更喜欢何蕊那种泼辣外放的女子。一旦何蕊占了那个侧妃名额,自己又博了齐王好感,将来婚事、封位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属实不中用……

以后,自己若能靠着与洛溦交好、攀上玄天宫的关系,或许,能再找出别的办法也未可知。

两个女孩年龄相仿,讨论着衣裙首饰的话题,慢慢便熟络了起来。

因张贵妃亲手给洛溦簪了金钗,不便摘下,妙英最后便择定了一套略显华贵的绯蓝衣裙,与发饰搭配,又取了披帛腰饰等物,一一点缀。

洛溦对着镜子,默默将一身行头估了个价。

“我穿了这身,张姑娘你怎么办?”

“你不必客气。如不介意,今后我们名字相称便好。”

妙英一面低头整理着配饰,一面道:“至于衣物,我有好几套衣饰备用,而且圣上宣口谕要姑母带你更衣,你若不换,就是抗旨,真要追究起来,可是会掉脑袋的。”

洛溦见妙英颇为了解宫廷中事,斟酌问道:

“适才贵妃娘娘说要我‘切勿落了下乘’,你可知是要跟谁相比?总不会……是公主吧?”

妙英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她是世家大族为将来入主中宫而培养的女儿,凡事难免权衡利弊,三思而行。但现下既然有意与洛溦交朋友,又感激对方适才解围,倒不介意稍稍透露几句。

“不是公主。公主她……或许会为难你,但圣上好像并不愿她跟太史令结亲,所以她就算闹,也会有圣上压着。”

妙英抬起眼,声音放轻,“是太后打算将王家的女儿指给太史令,才最让我父亲和姑母头疼。”

洛溦思忖问道:

“那样的话,你父亲从自己家挑个姑娘,不是更合适吗?”

妙英摇头,“想要嫁给太史令,可不是容易的事。你们有冥默先生作主,自是天作之合,谁都不得不允。就算要送别的姑娘,也得等你成了正妻才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

洛溦心道,张家可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他们以为,自己跟沈逍婚约的阻力只在太后,殊不知,“天命”是假,她的解药功效也就还只剩一年时间,沈逍又对她厌恶至极,迟早会想办法除了她这个阻碍。

到时候,办不成张家的事,又已把太后得罪了,她爹和宋氏一族的前途,岌岌可危。

妙英见洛溦似有愁色,以为她是在为将来接纳别的女子而忧心,道:

“就算有别的女子,也越不过你这个正妻的。以后我姑母若跟你提起这事,你可千万别这样伤心失神的,一定要尽量表露得配合,免得她觉得你不可靠。”

她有心提点洛溦,“姑母她执掌后宫十多年,虽无皇后之名,却也与皇后没有什么差别,想要达成的事,不管用什么方法,总是会达成的。你凡事按照她的心意来做,方不会给自己和家人惹麻烦。”

连自己这个亲侄女一旦行事不合她意,也毫不留情面,更遑论那些非亲非故之人?

昔日被送进齐王府的那些女子,因为入不了齐王的眼,退回到姑母手里,多的是被直接杖杀了的,实是如同草芥一般。

洛溦回过神,向妙英诚心致谢:“我明白,多谢你提点。”

到了黄昏时分,张贵妃派人来传,让二人随她一同乘辇,前去参加朝元殿的夜宴。

朝元正殿是皇室与宗亲入座之处,此时已是金银焕彩,龙涎焚香,琉璃灯影中翩跹着宫娥美人,奉杯执盏,躬身穿行于殿廊之间。

张贵妃执掌后宫诸事,来的比其他人略早。内侍官与礼部侍郎也已候在殿门口,禀奏和请示夜宴的各种安排。

贵妃上了主位旁的侧座,聆听奏报,吩咐宫人引领洛溦和妙英各自去入座。

洛溦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主位的左下首,与尚未到来的沈逍相邻不远。因是年轻未婚女眷,按照规矩,案前又悬了垂纱,遮挡住了面容。

她在帘后坐定,四下打量着入目之处的金奢华贵,青鸾螺钿的漆案,描金掐丝海棠花的托盘,成套的琉璃碟盏……随便选上一件,都能抵普通人家整年的粮钱。

洛溦伸出手,取过装着甜果酪浆的琉璃盏。

偏这时,一名贵妃身边的女官进到帘后,躬身禀道:

“娘娘说宋大人也到了偏殿,让宋姑娘过去见他一面,顺便帮着提醒宋大人几句,莫要在旁人面前说错了话。”

她爹来了?

来得正好。

张贵妃这时候安排他们父女相见,多半是想让自己把她的那些拉拢之言转述给父亲,让她爹定下心来,在外人面前做足效忠张氏的模样。

洛溦亦有无数的诘问,等着跟她爹对质。

她放下琉璃盏,站起身,跟着女官出了正殿。

殿外夜色已重,宫灯璀璨,主仆二人从廊桥下了白玉阶,向偏殿行去。

谁知刚转过殿角,忽见一高大身影自殿侧转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女官毫无讶色,朝那人俯身行礼道:

“齐王殿下,奴婢把人带来了。”

洛溦又惊又愕,定定看了女官一眼。

待回过神,抑住心绪,敛衽行礼:“民女参见齐王殿下。”

也对,齐王是张贵妃的儿子,自然差得动她身边的女官。

只是这样神神秘秘地找自己来,也不知是为何事?

她有些忐忑,但想到齐王是半个张家人,算起来,如今和自己也是同一“阵营”的,大概……也是想提点告诫她几句,要对张家忠心之类的……

萧元胤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洛溦的身上。

灯前近看,她的五官容貌,其实还有着小时候天真清稚的轮廓,眉眼间一抹灵秀夭秾,殊色中又有山林隐逸所养出的风流蕴藉。

还真的……是她。

“民女?”

萧元胤负着手,冷笑道:“还真当自己是渡瀛轩卖点心的奴婢了?”

洛溦想起自己曾在玄天宫对齐王谎报身份,心头骤怵。

欺君是死罪,欺骗位同储君的齐王,大约也得是算是死罪。

她忙拢了拢裙裾,跪地道:“上次臣女骤见两位殿下,一时失措,说错了话,还望殿下恕罪。”

萧元胤见洛溦突然跪了下来,剑眉倏拧,“你起来。”

洛溦斟酌一瞬,从善如流,利索地站起身来。

萧元胤见她起得如此利索,仿佛之前的下跪就是做做样子,忍不住眉心又拧了一下,冷声质问道:

“本王问你,今早在含章台,你是不是在何蕊的跪垫里动了手脚?”

第17章

洛溦听齐王提起何蕊,心里不觉咯噔了下,扬目朝他看了眼:

“殿下……什么意思?”

夜色灯影中,萧元胤一袭玄色暗金纹锦袍,负着手,腰背笔挺。

“何蕊的跪垫里,有浸水后会致人鼻痒的驼花粉,你难道敢说,你毫不知情?”

他虽是宠妃之子,却自幼厌恶朝廷党争,少时便出走边关。近十年执掌军务、统帅千军的磨砺,令他的敏锐力远胜旁人。

早上在含章台上匆匆一瞥,他便留意到洛溦起身时,膝下是光秃秃的白石地板,而不远处晕倒的何蕊身旁,却叠散着两个垫子。

萧元胤刚接手的骁骑营,负责京城戍卫。何蕊惊扰圣驾之事,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在处理。有什么证词证物,自然是第一时间交到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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