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之合(26)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不管怎样,他终归帮了她,那些想要跟他解释的话,最好趁现在说!

“太史令,我……”

洛溦追上沈逍,拦在他面前,“我有话跟你说!今天在含章台的事,不是我的主意,我其实……”

她因为追赶人高腿长的他,跑得有些气促,微微喘息着。

沈逍被阻住了去路,缓缓停下脚步。

面前的少女一身华贵,纤腰起伏处珠光莹莹,发髻里挽着的那支金累丝八宝鸾钗,是贵妃张氏戴了许多年的爱物。

“你不用对我解释。”

沈逍目光幽冷,“你其实如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有什么想辩解的,留着给贵妃和齐王说吧。”

语毕,长身玉立地越过洛溦,施然前去。

洛溦伫立原地,望向那人离去的背影,想起前夜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表过的忠心,想起两人间仿佛和缓了几分的关系……一时,滋味苦涩难辨。

扶荧跟了过来,看了眼洛溦袖上的血痕,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迟疑问道:“要换衣服吗?”

洛溦摇了摇头。

前夜伤口已经用过极好的药,只因适才用力挣扎才崩裂了些,应该问题不大。身上这套衣裙的袖子宽大且纹饰华丽,稍稍遮掩一下,也理应不会让人瞧出破绽。

她接过药瓶,对扶荧笑了下,“谢谢。”

扶荧见洛溦眉眼轻弯,莫名又想起那晚她拔刀割腕,也是这般神态。

割开了皮肉,还用力蜷了蜷手指让血汩汩流出,眉头都没皱一下。

应该是真的很在乎太史令,才会不惜对自己下手那么狠吧?

可惜如今为了向太史令逼婚,竟然投靠了张贵妃,可算是把太史令给得罪死了!

洛溦迅速涂了些伤药,将药瓶还给扶荧,见他神情呆怔,提醒道:

“刚才齐王护卫说圣上就要到了,你不需要赶紧跟去朝元殿吗?”

“不去。”

扶荧满不在乎,收起药瓶,“太史令讨厌人多的地方。现在雨停了,他要去司天楼查星图。”

大乾的司天监隶属玄天宫,负责观察天象、颁布历法,在皇城好几个不同方位都设有司天楼,逢节气时由属官主持描绘星图。

洛溦“噢”了声,循着扶荧扬下巴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一座宫楼高耸、灯影悬天。

“好高啊。”

她叹道。

扶荧附和点头,“对啊。”

刚才明明都已经登楼过半,太史令却突然下令折返,现在可好,又得回去再重爬一次!

第18章

洛溦独自返回朝元殿,从侧门入了内,见圣上与太后尚未到场,其余赴宴宾客皆已齐至,在烛光溢彩中各据席位。

内侍官引领洛溦回到她原先的座位。

女眷席前垂有纱帘,归位时倒不曾太引人注意。

坐定之后,洛溦转头,发觉自己左侧不知何时又添了一张席案,端坐着一位华服少女。

按礼制,皇室夜宴的正殿中,只有宗亲皇亲方可入坐。

但先帝膝下单薄,今上又只得了一个女儿,以至于皇族里的年轻女孩寥寥无几。所以那些与皇室沾亲带故、又出身高贵的少女们,通常会被邀请入席,坐到皇亲身后的垂帘外,其间多多少少,亦掺杂着长辈们想要拉红线的企图。

譬如洛溦的右侧,就坐着贵妃的侄女张妙英。她的斜前方,则是正举盏饮酒、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的齐王萧元胤。

妙英看到洛溦归座,对她颌首微笑了下,又微微扬头,越过洛溦,朝她左侧的那个华服少女招呼了一声:

“王姑娘。”

王琬音坐姿端庄,闻声略侧过头,淡淡看了妙英和洛溦一眼,垂了垂眼帘,便当是打过了招呼。

她出身门阀王氏,九朝名门,自与张家那样从本朝起才发际的士族又有不同,举止间透着一种自幼养成的矜持傲气,又因是太后亲弟的孙女,算起来,跟在座的皇子都是表亲。

少顷,圣上与太后的銮驾抵至正殿。

主位落座,夜宴开启。

宫娥内侍奉杯执盏,鱼贯而入,又有丝竹乐起,教坊美人翩跹起舞,一派的流光焕彩。

因为祈雨顺利,永徽帝心情甚好,得知沈逍不来夜宴,倒也习以为常、不以为忤,欣赏着歌舞,与贵妃时不时笑语轻谈几句,又传下口谕,赐了酒菜给在偏殿用宴的一些重臣。

领了赏的官员们,逐一进殿叩谢圣恩。

丞相虞钦是出名的老好人,谢恩的同时,不忘为部属们请功,还顺便拍一把齐王的马屁:

“此番关中遇旱,户部和工部安抚灾民、修筑水利,侥幸不辱使命,齐王殿下的骁骑营戍卫京城,安顿数万入京流民,更是功不可没!“

永徽帝知他有夸大之嫌,却也不戳破,笑道:“虞相门生俱是朝廷栋梁,难得也能高看朕的三郎。”

皇帝看中虞钦擅长左右逢源、能平衡住朝中各股势力,一直都有意让齐王纳虞府的幼女为妃。

一旁张贵妃心头一揪,唯恐皇帝现在就开口为儿子赐婚,正想插话,却见坐在另一侧的太后放下玉箸,接过女官奉上的丝绢、印了印嘴角,缓声道:

”哀家倒是觉得虞相老糊涂了。既然户部和工部都安抚好了灾民,何故又还有数万人流落到长安来乞食?这岂不是前言不搭后语?“

虞相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敲了下须发花白的脑袋,陪笑自嘲道:

“老臣确实是糊涂了,哈,该罚该罚!”

流民里的大部分人,其实是朝廷赈济下放之前进京的。只是他身为三朝元老,该有的眼力见也是有的,太后这哪里是嫌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不满自己刚才为新党的官员邀了功!

该罚,该罚。

虞相陪着喝了几盏酒,又道:

“说起来,六部官员也不过治标不治本,最后真正稳定住民心的,还得是玄天宫所出的神示!此番太史令连同大理寺,又破解西市大案,安抚住周围十一坊惶惶不安的人心,百姓交口相传,莫不敬赞,实乃功高望重!”

一番话,夸完了太后的宝贝外孙,又连带提及王家掌管的大理寺。

太后总算脸色稍霁。

一同进殿的几名同僚也很上道,附和道:“臣等也以为,此次平息灾乱,论功绩,当属太史令为先。”

永徽帝亦面露笑意,“是该论功行赏。”

他朝沈逍的空位看了眼,略作思忖,召来承旨官:“拟旨,将朕在上洛的逐鹿行宫改名逐鹿苑,赐予逍儿作别苑之用。”

逐鹿行宫是永徽帝十二年前下令所建的园林别宫,景色秀丽,巧夺天工。想来沈逍贵为国公世子、同平章事,官位已无可再升,圣上索性就直接赏宫苑了。

殿中诸皇亲闻言,莫不艳羡至极。

洛溦的视线越过纱帘,扫了眼侧前方的齐王萧元胤,见其腰背线条绷紧,搁在案上的手微握成拳。

应对灾情,同样都尽职做事,圣上没有赏赐儿子,却厚赏了外甥,偏那外甥还冷傲的很,连宴会都不赴。

难怪齐王一见到沈逍,就一副想揍人的表情,连带着对自己也凶神恶煞的……

这时,跟着虞相一起进殿的御史中丞周穆,抖了抖衣袖,朝龙座行礼道:

“陛下此举欠妥!逐鹿行宫乃是皇室行宫,大乾自立朝以来,从无将皇室行宫赏赐给异姓臣子的先例!玄天宫供奉玉衡,所出神示皆是从玉衡解读的天机,若要论功行赏,合当感恩天意、敬奉神器,方才合乎公正!”

一旁的虞相开始脑门冒汗。

若说他是朝廷里性子最温软的老好人,那周穆就恰恰相反,是个出了名人见人恨的硬骨头。

自从圣上罪己下诏,御史台就闹腾的不得了,一会儿弹劾朝内党争,一会儿翻出陈年旧案,愣是逼得朝廷贬罚了好些人,搞得三省六部里人心惶惶。眼下更是扯到太史令的身上,这不是嫌命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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