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番外(54)

作者:杨弯月 阅读记录

司马滕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像是变色龙一般的,在经历了短短的不悦,不耐之后又转为哀痛的惋惜,“贤侄啊,前燕此举,本王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只是如今国库吃紧,民众上上下下都盼着能安居乐业,在这时候再兴战事,实在是不妥。就算绍儿还在,他一定也不愿意因他一人,葬送万千将士的性命。”

王桓依旧挺直地站在那儿,声音铿锵,“前燕近些年来,侵吞我朝土地,肆意残害我朝遗民,如今,甚至敢谋杀太子,如果我们一再退让,国将不国。”

司马滕没想到王桓将如此大一顶帽子扣在他头上,何况一个小辈,眼里竟是没有半分尊卑之分,他当即收了自己的和蔼神色,一把将袖子挥开,“此乃大事,改日再议!”

径直绕过王桓,走出了王氏的大门,踩着内侍的脊背,坐上一架八匹骏马牵的豪华车驾,数十个宫人等在旁边,身前身后还有几十个护卫开路,浩浩荡荡往那巍峨的宫城而去。

王导没有说话,看了王桓一眼,转身离开。

王汇拍了拍王桓肩膀,叹了口气,“桓儿别急,这事改日再和父亲商量商量。”

王桓冲着兄长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小院。

今天这一番对话,只不过是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他们只看见自己手里的权力争斗,其余的,都不在乎。

她想起那个被刺死的妇人和她被带走的女儿,还有那些小五描述的,易子相食。晋北的遗民在这些胡人眼里,就和他们宰杀的牛羊畜生一样,没有任何尊严。

她不想再等了,也不能再等了。

入夜

王桓像往常一样回了屋子,天气慢慢冷下来,偏偏今日留了一扇窗,正对着门外高大的梧桐。

她一直点着灯,没有睡,拿了一本游记在手上,半天却没翻一页。

等到外面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月亮高悬,众人都已进入梦乡,她才放下手中的书,动作缓慢地向窗边移去。

她甚至忘了穿鞋。

直到走到窗边,她撑着下巴倚在窗子上,梧桐树下是被月光照出的树影,树影随风摇曳间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树后的身影没有动,王桓也不以为然,“那你是想我过去?”

司马绍顿了顿,背着手从树下出来,穿一身玄色胡服,与这黑夜渐渐融为一体,司马滕怎么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侄子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王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转而又移开了,只用余光看着他一步一步随着脚步晃动的衣摆。

司马绍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小心翼翼的微微扯动嘴角。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一丝血色。 “还以为你没发现。”

他的声音听上去难得的,带着一丝牵强和难以掩饰的挫败,是那种妄图从地上捡起碎成一瓣瓣的瓷器,努力拼凑,也凑不完整的挫败。

他在这里徘徊了近半月,他还侥幸觉得王桓没发现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王桓沉了沉心,抬起头,冷淡地说:“今日司马滕来了,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司马绍愣了愣,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王桓一眼,收起了嘴边的笑,冻得有些僵直的手指微微弯曲带来轻微的刺痛,也足够让人冷静。

偏偏今日把自己叫住,王桓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也很难拒绝。

“你怎么打算?”

王桓的声音没有一点儿温度,甚至没有起伏。

“司马亮还在建康,他在徐州屯兵近两万。还有司马冲,他在青州也有不下一万的军队。”他这是打算做渔翁了。

“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王桓勾起嘴角,脸上却不带笑,低头不敢看司马绍,怕自己眼神里隐隐地期待被他看穿。

“你不会,我早就说过,你只能站在我这一边。”

司马绍的声音铿锵,落在王桓耳朵里,却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竟然能指望司马绍对她有一丝的信任,到头来,也不过都是利益和算计。

“是啊,你何曾有错。”

王桓的恼恨随着一声轻微的话,被对面的人衣袖一挥便散了。

冷风不断地沿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身体,司马绍没忍住,抵着拳头咳嗽几声,用的却是左手。

王桓看着他不曾动过的右臂还有苍白的脸色,微微察觉不对,“只是现在看起来,你遇到麻烦了?”

司马绍顺着王桓的视线,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臂,“前几日进宫,不小心伤了,一点小伤罢了,你不必担心。”

“你的伤势自有人看,我只是在和你谈一笔生意,谈一笔我们都稳赚不赔的生意。只是这桩生意的前提是,你得活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既有野心要做人上之人,便应该谨慎一点。”

王桓的视线很快移走,进宫,他这个时候竟然还敢进宫。里面全是要杀他的人,他去做什么?

司马绍沉吟不语,没有回答。

王桓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重了些,微微舒缓了些神色。

“你和其余两位王爷搭上线了?”

司马绍摇摇头,“没有。建康城到处都是司马滕的眼线,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司马滕父子在京中名声并不好,司马玮的那些风流韵事早就被人散播开来,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那些风流太子和寂寞宫妃的艳情故事。

司马冲和司马亮未必没有这个心,只是两人相互牵制,暂时还没人主动出手,他得创造一个契机。

“我帮你,我要什么你知道。”

司马绍闻言勾了唇角,“阿容可真是贪心,你不过举手之劳,便要换数十万大军随你征战,这桩买卖听上去不太划算。”

王桓听见他口里的昵称,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那间农家小院,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无数次的耳鬓厮磨中,他尤其爱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叫着这个名字,直到她承受不住,他也不肯罢休。

这个名字似乎成了某种开关,王桓甚至能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灼热的呼吸,和擦过腰背的手指上的茧,以至于他的后半句话王桓都没有听清。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会恶心。”

王桓一句话足够杀人诛心,她要足够冰冷,才能驱散哪些曾经包裹她的灼热。她成功了,她不仅剥离了自己,还狠狠地还击了对方。

司马绍肆虐地情绪促使他一步步往前走到王桓身前,“恶心什么,我吗?那我担了这个名头,不如叫你一次恶心够。”

他伸手扣住王桓的后颈,猛地往身前一拽,低头含住了那张在他梦里无数次张张合合地喊着他的名字的嘴唇,肆意地啃咬,直到锈味弥漫在口腔,他也不肯松开。

这是一场纯粹的掠夺与厮杀,没有赢家。

王桓用尽了力气,甚至不惜伸手不自觉地推了他受伤的右臂,让他吃痛松开。

看见司马绍下意识地后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那只惨白的指尖,又从指尖滴落。王桓才觉得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尤其是刚刚推在司马绍右臂上的手,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那种熟悉的酸涩流经全身经脉,她似乎又被两双手拉住了,她们无情地撕扯着她,心脏跳得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她烦躁地想要发泄,却始终找不到出口,最终只能站着,保持冷漠。

司马绍看着王桓,薄唇微启,“我同意了。”

既然不能爱,恨也不错。

王桓没有说话,只能伸手将窗户合上,然后独自滑落,抱膝坐在窗台前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回到建康足足一个月,所有的辗转反侧,夜半惊醒,所有的避而不谈,左右摇摆似乎都在这一刻下了定论。

她做不到完全的恨他,但好像也做不到,完全地爱他。

所以只能折磨自己。

又或者说,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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