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番外(71)

作者:杨弯月 阅读记录

毕竟,真要打起来,谁还顾得上一舍一屋,还有那些良田商铺,那都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基本。对他们来说,若是这些都没了,那还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司马绍自知百姓不易,现下,他正坐在陈氏的厅堂里,喝第五碗茶水。

直到一炷香快要燃到尾,陈秀才从后堂出来,满身锦绣地坐在司马绍的旁边,“太子殿下,久等了,老臣实在是俗务缠身,耽搁了。”

司马绍放下手中茶杯,正色道:“不迟,陈大人府中的茶是今年新采的大红袍,宫里都没多少,您府里却用来招待客人,可见您实在是大方。”

那陈秀闻言,脸色稍稍僵住一瞬,转而叹一口气,“臣无甚爱好,就单对茶道颇感兴趣,是以府上别的没有,好茶却有一些,殿下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就带些。”

司马绍料到这群老狐狸一个赛一个地不好糊弄,时间紧急,他没工夫在这里一个接一个地打太极,直截了当地开口,“大人不必自谦,我今日来意,想必您也清楚,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听闻府上公子明年就要及冠,只是都说令公子有些顽皮,喜好舞文弄墨,至今未入仕途。”

陈秀见他提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长子,神色立马变了,立马笑盈盈地开口道:“劳殿下挂念了。”

司马绍坐直身体,“朝中正缺一秘书监,掌修撰国史,最是清贵的衙门,我看小公子正合适。”

此话直直地像一根刺,扎到了陈秀心上,他想拔出有点疼,不拔,却又实在困扰。陈氏家大业大不怕少一些私兵,他真正怕的是子孙不成器,败落门庭。

陈秀没有犹豫,当即起身拱手,“殿下抬举了,平叛之事,我陈家自然是鼎力支持。”

司马绍也站起身,走到陈秀面前抬着他的胳膊将人扶起,“那就好。”

一整天时间,他走了数家,或以利诱,或以情动,或以理服,拢共收缴大批的银钱不说,还得了世家近三千的私兵。

只是这一战,归根到底,还是力量悬殊。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他逃不开。

入夜,月亮照样高高挂在天边,遥远不可及,只有那清冷月辉,洒在建康城里,仿佛更古不变。

司马绍独自站在王桓的小院里,看着那硕大的梧桐树下铺满的梧桐叶,还有那个一直未曾有人动过的小木桌,总算露出了几分疲惫的表情。

他蜷腿坐在小木椅子上,整个人被挡在大树的阴影之下。

一天了,他们还是没找到王桓。

若是真要到打起来的那一步,对方真的那王桓相要挟该怎么办,他该怎么选择呢?

他汲汲营营数年,呕心沥血也要踏上去的位置,和王桓相比,谁更重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有答案。

第61章 卷二群雄逐鹿 33-逃出来了

宫墙内,因为王导在,到底还没乱起来。毕竟,穿着铠甲的兵士想要震住这宫里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太容易不过。

庾珉跟在司马睿身边一整天,直到夜里才从式乾殿出来。

王导虽然主持宫中大事,但他毕竟是外臣,不好插手内宫,便派人传口信给庾珉,从陛下哪儿讨一道口谕,暂令夫人王氏安定内宫。

虽说没有这道谕旨,内宫的事也是王遐说了算,但王导把持着前朝,王遐掌控内宫,传出去难免叫人说闲话。庾珉也知道其中关窍,拿着司马睿的手书,由司马睿身边的内侍官带着进了明光殿的门。

当着众位妃嫔的面诵读。

王遐带领着后宫一应妃子跪在地上,庾珉低头用余光就能看见王遐满头的青丝,和莹白的后颈。鼻息间是淡淡的梅花香,香中透着冷意,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身边只有一支红梅,有动人的风采,也是漫天雪白里唯一的颜色。

庾珉一字一句地念完,余光扫过脚下的衣摆。诏谕下得匆忙,不过数十个字,王遐俯下身,双手交叠,行了标准的妃礼。

庾珉右手微动,想要伸手去扶,却顾及着大殿内数十道目光,略一迟疑,就慢了一步。王遐身边的小宫女利索地将人扶起。

“辛苦瘐先生跑一趟。”

王遐略曲了膝,庾珉抱手躬身回礼,想说什么,但嘴唇嚅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冬日天寒,明日我叫内务处多送些炭火来。”

内宫乱了这几日,很多事情都乱了章法,这殿里确实冷了些。

说完,庾珉转身欲离开,却听见王遐的回应,“先生替我转告陛下和父亲,不论前朝如何,我们自当安分守己,不生事端。”

庾珉心知这是对前几天他那些话的回应,一阵暖流流过心口,蔓延到四肢。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悬着的心都沉了下去,转过身掩过脸上的表情,低头回一句,“夫人体恤。”便大步离开了明光殿。

没有看见身后追随而来的视线,一直一直延续到殿门外。

离司马冲下狱,已经过去三日。两日前,东海王世子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征伐,对他来说,时间就是一切。

要是再等下去,等荆州、豫州的兵马赶到,收拾他这几万人马,只能说是小菜一碟。但他也不傻,来得第一天就截断了建康与外面的通信渠道,等其余几州收到消息赶过来,黄花菜儿都凉了。

更何况,他么也未必愿意出兵勤王。

如今六州刺史几乎全为世家子弟,包括总督在内,手中握有钱权声望。各家联姻频繁,关系根深蒂固,早就纠缠不清了。

司马绍换了一身铠甲,守在敌人进攻最猛的东城墙上。他身边是大司马谢修,和禁军护军将军桓宇。

他们常年驻守建康,多年未兴战事,再加上,本来都是出身世家,征战经验并不丰富。仅仅只守了两天,就力不从心,稍显疲态。

只是凡事能征战一方的将军都在外,建康城如今也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抓着能用的顶上。

偏偏这东海王世子司马显和司马玮完全不同,是个阴狠毒辣的主儿,胆子也大,要不然,也不敢大剌剌地出兵直逼建康。

要是胜了也就罢了,要是败了,那可就是千古骂名,不得好死。

只是这人胆子大,手段也不弱。不知何时混进建康城的奸细四处宣扬,“世子殿下说了,此次宫城,只杀该杀之人,不伤平民,不动世家,不抢财物。”这三个“不”字将建康城里肃穆之气丧得一干二净。

百姓们开始还不信,后来听得多了也明白这一场仗不过是那些个皇族子弟争夺帝位,与他们无关,自然也就意兴阑珊。

一场战事,将军力不从心,将士松松散散,民意也不沸腾,已经失了人和,想赢怕是难了。

另一边,司马绍想尽办法将消息送出城,豫州、荆州、江洲、宁州、广州,五洲都督,除了荆州的王桓如今下落不明,其余几州都有数十万兵马,若能得他们入京平叛,一切都便引刃而解。

至于苏峻在巴东的部下,司马绍也送了诏书去。然巴东离皇城千里远,苏峻的部下就算收到了信,一旦他们带兵渡江,便会给人留下话柄。战时没人会说什么,可等战事一过,那铺天盖地的斥骂便逃不过了。

刚刚抵过敌军的一阵攻势,城墙上的血顺着墙壁向下流,所有人都喘着大气,跌坐在女儿墙后,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司马绍腰腹受了伤,军医正在包扎,贯穿的伤口疼得要命,一点点蚕食着他本就衰弱的神经。他已经十数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要么是没时间睡,要么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不是叛军围困的建康城墙,就是王桓,他总是不禁回忆起那年在南阳的城墙上,他死死地按住王桓手上的肩膀的那只手。

他嘴角由不由得上扬,若是她在这儿,这会儿得嘲笑他天道有轮回,现世报吧。只是他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腰间传来的阵痛就让他忍不住紧紧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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