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燃在一处钟乳石洞中寻到了这位仙姬，第一眼便认出这具白骨其实是那女将军生前的身体，不知被何方神圣点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何人点化的你？既然已经成了白骨，为何还要纠缠？”

白骨仙姬将梳子放至一旁，她起身捋了捋衣裳，矮身施礼，“原来是清燃上神，有失远迎。”

清燃蹙眉，“你识得我？”

白骨仙姬起身，“这具身体虽然已经腐烂成白骨，但是点化我的人还是将一些事情告知了我。”

“将军祠又是何故？”

白骨仙姬的脸仅是一副骷髅样，根本看不出她任何的表情，只听她缓缓而道，“不过是等一个负心汉罢了，我既然已经弃了肉身被人供奉成了地仙，自然是比生前有了更大的本事，我要等鹿昇回来，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清燃垂眸掐指一算，“已经三百多年了，无论投胎转世还是羽化成仙，他都将不再是鹿昇了。”

白骨仙姬说：“那又如何，只要有誓言还在，他便一定会回来的。”

清燃闻言从白骨仙姬的脸上品出了一丝的落寞，“你同那人交易了什么？”

白骨仙姬伸出只剩骨头的手像生前那般整理着长发，“大家都是痴心人，哪有交易不交易的。唯有上神这般无情道大成者，才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清燃无奈地叹了一息，“放弃吧，即便是鹿昇的转世来了，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鹿昇了，你再如此执迷不悟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即便是死我也要见他一面，我为他固守疆土，他也答应要娶我的，这誓言为何不履行？”白骨仙姬说，“如此我便想问问上神，若是上神也有心爱之人，像你这般神通广大之人丢了心上人，是碧落黄泉的寻他，还是就那么算了？他若是转世没了前生的记忆，却依然爱你，上神是否会将他们当成同一人呢？还是各论各的？”

清燃哑了声，她设身处地的思索了一番，若是将来大封不再需要她的看守，有人愿意爱她敬她，若是那人因故离去，她怕是也会千方百计的寻找，若是寻得到便是幸事一件，若寻不到又何故苦苦追寻，不过是徒增烦恼，暗自伤神罢了。

清燃垂眸，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岂是拈花难解说，可怜飞絮太飘零。

但，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鹿昇倒是转世而去，可怜虹月因有恩于当地百姓而就地封仙，只能苦苦在此守候。

“何故苦苦执着于此？”

白骨仙姬摇了摇头，“修无情道的神自然是不懂的，这种事若没有当初的刻骨铭心又何来之后的苦苦执着？谁都想洒脱过一生，但是这一生中有太多的不如意和出其不意，谁又能事事掌握于指尖卜算，又能事事如愿呢？怕是上神也做不到吧，上神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自然不懂其中的滋味，还是甜多于苦的。”

清燃说：“莫要再自毁仙缘了，本尊帮你找到鹿昇，不过切忌不可再伤人性命，若那鹿昇不想认这段情愿，你这丝执念还是速速化去的好，莫要再耽误大好前程了。”

白骨仙姬说：“多谢上神。”

18 ☪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3）

◎无情道好也不好◎

“师尊，你回来了。”

长野见清燃回来，兴致冲冲地迎了上去，施法变了件狼裘出来，随后搭在了清燃的肩上，“夜深了，当心着凉。”

清燃微微颔首，直冲着虹月走了过去，以剑指施法净化了她身上的邪念。

虹月最初还疯狂地挣扎，随着邪念的散去，她也逐渐地安静了下来，直至邪念全部散去。

清燃见状开口问道：“将军倘真要寻鹿昇？”

虹月抬起头看向清燃，眼底一片清明，已经不是方才癫狂的模样，“鹿昇？我和他就是一个笑话，寻他作甚？”

清燃如实道：“莲花村外有一座骷髅山，有人寻了你身前的尸首，点化附灵，现下在苦寻鹿昇。你身为受当地百姓供奉而生的仙灵，却被有心人蛊惑，险些失了道心，你可知错？”

虹月垂眸，掩去了其中的一丝落寞，“若是人人都能像上神一般，该有多好？我本已经忘却前尘，又为何让我记起？！”

清燃蹙眉，“无情道未必无情。”

长野见状，缓慢地凑近了言卿，低声问道：“这将军祠到底是何来历啊？”

言卿说：“仙长，既然你这么问我便同你说个传说吧。据说这将军祠是一位帝王所建，这将军娘娘是一位女英雄，她为帝王征战四方，开拓疆土，可惜在莲花村一带战死，帝王为怀念将军娘娘，建立了将军冢和将军祠，这将军冢就在村外的骷髅山内。”

长野不解地问道：“为何叫骷髅山，这名字多不吉利啊。”

言卿解释道：“骷髅山是将军娘娘的功绩，相传那座山不是石头山，而是骨头山，就是将军娘娘生前杀的敌军。”

长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谎言！都是谎言！”虹月痛哭流涕地说，“我本将门之后，狗皇帝看中我家的兵权，故意说些甜言蜜语蒙蔽我的心，我却也不争气地沦陷，到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果，是我活该。那骷髅山百万尸骨是我所杀的敌军，简直是笑话，是最大的污蔑！任我死后，功绩全是那狗皇帝的，骷髅山的尸骨乃我李家军铁骨铮铮的男儿好汉，死后却落得个敌军的名头，都是我的错！那狗皇帝深情也赚了，名利也赚了，国土更是不用说！偏偏我和我的将士们落得如此下场，可恨！实在是可恨！”

清燃低头掐指一算，虹月句句属实，当年这些荒唐事也确实是南帝鹿昇所做。

“将军祠确实不是鹿昇所建，乃当地百姓为感恩将军所建，骷髅山戾气如此重，却近千百年无事，全因这里的百姓年年供奉，所以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自贱，鹿昇辜负你是不错，但将军也要辜负这里的百姓吗？”

言卿继续对长野说：“前面那一段是传说，事实为当年莲花村属于两国交界之地，因为战事常年受到敌国侵扰，将军娘娘却出手保护了这里，百姓们为感恩娘娘所以才建了这所将军祠。”

长野问道：“你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晰？”

言卿羞赧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发，“因为我就是莲花村的人嘛，将军祠的故事从小便是耳熟能详。”

清燃说：“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你同鹿昇的缘分早就尽了，莫要再苦苦执着了。”

虹月闻言，整个人又有发狂的趋势，“何以见得？我那百万将士们的命不是命了吗？”

清燃解释道：“南帝鹿昇自将军死后第二年也离世了，至此共十生，世世落于莲花村。第一世，他是为你添砖加瓦的匠人，第二世，她是为你整理神像的姑娘，第三世，他是日日供奉于你的猎户，第四世，他是为你扫洒将军祠的读书人，第五世，他是一场扑灭将军祠大火的春雨……”

虹月怒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清燃抬眸看向言卿，“第十世，他是因为供桌上的烧饼而向你磕头的苦命人。”

言卿倏地睁大了双眸，他左右看了看，不确信地指了指自己，“仙长在说我吗？”

虹月闻言怒视着言卿，“原来是你这个混蛋，还我将士的命来！”

“且慢。”清燃抬手，“做匠人时，他失足落于骷髅山内，做姑娘时，他被骷髅山内的冤魂所困，死于山中，做猎户时，又被山内猛兽所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更不用说，但是那场春雨早已经滋润了骷髅山内的万事万物，而你的将士们也早已投胎转世，十生十世，论缘分和孽障，他也早已经还清。此时，站于你面前的不过是十世轮回后的苦命人，早已经同南帝鹿昇差了十万八千里里，你还是想要他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