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燃闻言便即刻准备动身去人间。

湚离提议道：“本座同你前去，树灵他未必肯听你的话。”

清燃思忖了片刻，至此她依旧未寻得如何赶走湚离与墨珏的法子，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自己的心，只要湚离眉头一皱，墨珏一哭，就像有铁钩一般拉扯着她的心肉。

但是，清燃也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若是不及时止损，看着湚离在这漩涡中越陷越深，怕是再难救他出来。

现已至此，清燃只能另寻他法，只好暂时点了点头，应允了湚离的同往。

湚离伸手点在墨珏的额头上，顿时黑色的小勾陈变成了一个身穿棉麻小衫的两三岁娃娃，墨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墨珏化成人形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七八分像湚离，但是那双凤眸却随了清燃，于是其余相像的地方便有些被淡化了。

清燃鼻头一酸，想起了墨珏刚出生时的模样，她俯身抱起墨珏，三人便去了人间。

上次来人间之时还是初春，清燃为鬼神去的月晟城，经过了三个月的光阴后便成了炎炎夏日。

清燃随着枯木的指引，来到了东海处一座名为兰城的地方。

墨珏第一次来人间，他对什么都好奇，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着，让湚离带着他看遍每个小摊。

其中一个小摊上全是草扎的小动物，手艺人的制作方式非常的巧，编织的蝴蝶用一根小木棒挑着，只需要上下晃动就能拥有一只挥翅拟飞的小蝴蝶。

墨珏看到那只蝴蝶便再也无法移开眼睛，他还不会讲话，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那只蝴蝶。

湚离见状弹了粒金豆子给手艺人，从摊子上拿走了那只小蝴蝶。

墨珏小手紧紧地握着木棒，奋力地上下晃动着，开心地朝湚离笑了起来。

湚离在娶清燃之前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后代，更不会想到送出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只草扎的蝴蝶。所以，他看到小墨珏笑得如此开心，自己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湚离伸手摸了摸墨珏的小脸，兴致十分的高昂，“儿子，还喜欢何物，爹都买给你。”

墨珏突然收敛了笑容，他四下看了看未见到清燃，小脸上便多了几分焦虑，接着小嘴一瘪，一副欲哭的模样。

“别哭，你娘有要事在身，莫要去打搅她，墨珏先同爹爹玩会好不好？”

墨珏闻声便垮了小脸，但是也没再要着寻清燃了，他伸手指了指摊子盛着各色果子的冰粥，随后还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湚离。

湚离看了眼墨珏，随后用手抵开他的双唇，当墨珏还是幼兽时乳牙仅是冒头，现下他变成人类婴儿的模样，湚离也没指望他长了牙。

果然，只长了两颗参差不齐的下门牙。

湚离无奈地摸了摸墨珏的脑袋，“儿子，你是不是饿了？你牙都没长齐，只能喝羊奶了。”说完，他便取下腰间的水囊，拔下塞子后便凑到了墨珏的嘴边。

墨珏心满意足地双手抱着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里面的羊奶。

湚离掐诀给清燃送了条传讯，随后便带着墨珏住进了客栈。

清燃收到传讯后很快赶到了客栈。

湚离问道：“找到了吗？”

墨珏吃饱后便有些犯困，见清燃回来便举起手中的草扎蝴蝶一晃一晃地给她看，“福……蝶，好看！”

湚离啼笑皆非地摸了摸墨珏的脑袋，“儿子啊，你究竟跟蝴蝶有何缘分，开口第一话居然是蝴蝶好看。还是清燃有面子，刚回来便赶上了儿子开口说话。”

墨珏坐在榻上，奋力地晃着小蝴蝶给清燃看。

清燃上前坐至榻侧，她轻柔地摸了摸墨珏的小脸，“为何如此喜欢蝴蝶？”

墨珏停下了动作，他抬眸看着清燃，随后爬到她的臂弯处，歪头蹭了蹭，慢悠悠地说：“福蝶，娘，飞走了，好看。”

清燃蹙眉，她将墨珏抱在怀中，伸手指着一旁的湚离说：“珏儿，这是你爹爹，你要叫他爹爹。”

墨珏小脸一皱，转身扑到清燃的怀中，“爹爹，不喜欢，总是，打掉，害怕。”

清燃缓声安抚道：“你爹爹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但他是很爱你的。”

“清燃？”

湚离闻声看向清燃，面色带着些疑惑和难以置信，但再一细想又觉得合乎常理，清燃聪慧，她大可以凭借着自己给她讲的事情和墨珏的话来推断。

湚离觉得这并不能成为清燃装失忆的证据。

“怎么？”

湚离摇了摇头，继而又重复了最初的问题，“找到树灵了吗？”

清燃有些失落地垂眸，“兰城比我想象中要大，树灵大抵感受到了枯树的力量，怕是藏起来了。”

湚离说：“无妨，本座可帮你寻他出来。”

清燃狐疑地看向湚离，“何法？莫不是又要拿东西交换。”

湚离嗤笑了一声，他侧躺于榻上，握半拳来撑着下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十足的慵懒劲儿，自从他恢复了长野的记忆，便摘了脸上的勾陈面具，整日里都以真面目示人。

此时，湚离的抬眸低垂之间都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味，连笑起来都先是瞥清燃一眼。

“本座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清燃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掩唇轻笑，“妖尊是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现下唤面水镜看看自己的样子不就得了，勾陈一族都是夏月里才来情期吗？”

湚离面色一凝，厉声警告道：“清燃，你别太过分！”

清燃轻拍着已经熟睡的墨珏，“妖尊，当着珏儿的面还是收敛些好，莫要带坏他。”

湚离起身凑近，他伸手抬起清燃小巧的下颌，“可是本尊最想带坏的是你啊。”

“湚离。”

湚离面色愣了一瞬，随即才笑着道：“本座在呢，清燃。”

清燃侧头躲开湚离的手指，随后垂着双眸，声音冷淡地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湚离的面色由喜到悲，随后他后退至一旁，伸手掐诀送了封信给了树灵，片刻后他看着清燃笑出了声。

“为何要如此？”

湚离的声音很低，清燃只听了个大概。

“什么？”

湚离重复道：“为何要如此？”

清燃见湚离面色不对，率先撑了个结界覆住熟睡的墨珏，“哪般？”

“你心中有天下有大义，就注定认为本座是你的绊脚石？天道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而你又选择了什么？你无力镇压八荒海，为何不向本座提及，是觉得本座会袖手旁观吗？你不开口，又怎知本座不会帮你？”

清燃默不作声地拍着墨珏入睡，片刻后才回道：“湚离，你冷静些，事与愿违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鱼与熊掌何能兼得？”

湚离出声祈求道：“清燃，本座希望你能回来。”

清燃抬眸看向湚离，缓声道：“你觉得委屈？从你讲得前尘来看，你师尊不委屈吗？你得偿所愿，身死神归，留些棘手的身后事给她，你师尊的委屈又从何诉说？”

“这是借着失忆将真心话说出口了吧。”湚离抬手以拇指沾了沾眼角，“你怎知本座的师尊不是心甘情愿，她从未向本座抱怨过，你没有那段记忆，你又是如何知晓她心中是平还是不平？你又以何种身份替她抱不平？只要本座的师尊开口，本座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清燃看着湚离赤红的双眸，无奈地叹了一息，“你为何不问呢？为何总等着她同你讲呢？你师尊是那种随便将心里话同别人讲出来的人吗？妖尊何时都是以你愿意为前提，你为何不问问你师尊，她愿不愿呢？”

湚离闻言一震，他闭着双眸平复了一番心情，片刻后他坐直身体，神情郑重地看向清燃，“清燃，本座心悦于你，无论何时何地，你愿意抛下一切同本座回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