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动作迅速地拔了清燃手上的滞留针，“最好先不要下床，万一眩晕严重，当心摔倒。你入院当日已经通知了家属，我刚才看他出去了，大概一会就会回来吧，你再等等。”

护士转身到护士站取了纸杯，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先喝点热水，慢慢喝。”

清燃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如何抵御呕吐上，护士说的一堆话只留意了喝热水，她朝着护士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病房是三人间，清燃在靠最里侧靠窗的一间，虽然有帘子拉着也挡不住另外两张床家属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猜测另外两名病患大概是老年人，子女小辈来探病的数量和频率比较频繁。

清燃伸手翻了翻床头柜，并没有发现有头绳之类的东西，再摸摸自己的长发，分明已经是绑好的样子，她想着大概是护士帮她编好的，这样比较方便。

清燃起身下床，从床底找到了双粉红色的拖鞋，她用脚趾点了点那双拖鞋，最终还是穿上走了出去。

中间床的老太太提醒道：“姑娘，小护士不是跟你说不让你下床吗？”

清燃笑了笑说：“我躺太久了，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

清燃出了病房便直奔公共洗手间，她扶着洗手台干呕了起来，除了胆汁其余的什么都没吐出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加重了头晕。

清燃扶着洗手台闭眼休息了一会，随后打开水龙头掬水洗了洗脸，她擦着脸上的水珠往外走时，却遇到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而恰巧这个人她也认识。

清燃在A大做讲师，湚离曾经辅修过她的课程，出车祸时她在B市参加学术研讨会，但是她记得湚离的家业是在A市。

“湚离？你这是来看望朋友？”

湚离看到清燃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脸上多了几丝凝重，他收手抹去清燃脸上的一滴水珠，却被后者后仰躲开。

清燃也没想到在湚离毕业后，他们再次相遇的场景是这样的，有些尴尬，她方才动作迅速，眩晕顿时给了她一重锤，要不是被人及时拉住，估计会在这设计狭小的卫生间内加重脑震荡。

湚离半抱半掺地将清燃放在等待椅上，见她因为干呕而抖动的身体，单薄又可怜，便在她身旁坐下，从塑料袋中摸了个橘子出来，掰开后递到清燃面前。

橘子特有的酸甜气息铺面而来，缓解了清燃想要干呕的欲望，她伸手接过橘子并道谢，“谢谢你，毕业之后发展得怎么样？”

湚离回忆了片刻从A大毕业之后的时光，沉重的面上忍不住浮现了几丝笑容，“过得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湚离说完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清燃是心理学一派的讲师，湚离当时是辅修的心理学，本专业学得其实是金融类，这是清燃从未涉及过的领域，而且她常听办公室的老师说，湚离是创业后重回校园的，所以除了课堂上，从未在校园里见过他的身影。

湚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毫不避讳地滑下接听键，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再过几天，你在家要听叔叔的话，明白吗？”

“可是我想爸爸……呜……”

煦风立刻抢过手机，将墨珏抱在怀中哄了起来，“没事了，孩子我看着呢，你放心在B市处理事情。”

“知道了，辛苦你了。”说完，湚离便挂了电话。

清燃见湚离打完电话依旧没有要走的样子，她局促地搓了搓手，开始尝试着去找话题，“你结婚了？”

湚离听到后面色变得十分的古怪，片刻后才模棱两可地回道：“有个小孩子，今年四岁了。”

清燃听完后便打算回病房，她起身朝湚离道谢，“谢谢你的橘子，我先回去休息了，不耽误你的功夫。”

湚离蜷了蜷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抿了抿嘴唇出声喊住了清燃，“这袋橘子你拿回去吧，我想错了，我朋友不爱吃橘子。”

清燃眉心一拢，她也不太爱吃橘子，但是橘子的气味可以让她不再那么难受，想了想便也伸手接过了，“多少钱啊，我转给你，账号还没换吧？”

湚离笑着说：“几个橘子而已，如果老师过意不去，不如出院后请我吃饭吧，我最近都在B市，老师想在B市或者A市请客都行。”

清燃觉得湚离有些得寸进尺了，他都觉得几个橘子不值钱，还要提出如此没礼貌的请求，但是出于礼节清燃也没拒绝他，应下后匆匆回了房间。

湚离在原处坐了片刻，起身到楼梯间抽了几根烟，随后便去了脑科的主任办公室。

医生说：“患者这个情况呢，是脑震荡的临床表现之一，医学上称为逆行性遗忘，建议不要过多的刺激她，循序渐进的来。”

湚离蹙眉，“这种遗忘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

医生指了指患者的CT影像，“这个不好说，但是初步判断是暂时性的，因为患者头部有血块，这个出血量小于30ml，建议保守治疗。”

湚离低头搓了搓眉骨，“为什么她单单遗忘那四年的时间呢？”

医生说：“只是说有可能，患者自己选择遗忘，可能车祸前二位吵过架之类。”

湚离面露惊讶，他看了眼手机，随后对医生说：“我想像医生说的那般，慢慢来，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还请医生多多上心。”

医生点头，“这个自然，家属放心就是。”

“谢谢医生。”说完，湚离便起身走了出去。

清燃回到病房后就将橘子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她有些诧异，毕竟这是她的小习惯，护士应该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吧，也可能是顺手吧。

清燃用指纹解开手机屏幕，却被上面显示的时间吓了一跳，因为上面的时间与她所认知的差了整整四年。

清燃拍了拍头，觉得自己被车祸偷走了四年的时光。不过转念一想，这四年来估计除了两点一线便是学术研究，回去翻翻论文日期就找回来了。

清燃回了几条消息，拒绝了校领导要来探望的恳求，看了眼时间便熄灭了屏幕，她清醒了才不过一个小时便困了。

疲惫像是深海，将清燃瞬间吞没，周围嘈杂的谈话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湚离在门外见清燃睡了才进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搬了凳子坐好，现下正值深秋，病房内恒温26摄氏度，但是他依旧给清燃掖了掖被角，理了理头发。

二床的老太太说：“小伙子，我看你也不像缺钱的人，不如给你媳妇换到单间去，我们这边每天人来人往的，打扰到她休息，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湚离小声说：“一会就搬，刚办好手续。”

老太太笑道：“这才像话嘛，你们结婚几年了？有孩子没有啊？”

湚离说：“四年了，有个儿子。”

老太太说：“哎呦，真不错啊，看相貌就知道登对啊，你们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认识的啊？”

湚离伸手搓了搓清燃蹙起的眉心，“她是大学老师，我自己创业开公司。公司稳定后，我回学校进修，就这么认识的。”

老太太脸上笑得更欢了，接着她便闭了嘴，并且小声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打扰她休息。”

湚离伴着板凳往床头的方向移了移，这边有帘子遮着，他可以做些为所欲为的事。

整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湚离现下非常后悔在清燃出差前同她吵架，却也不曾想到再见时，清燃还是清燃，只不过是四年前与他不相识的清燃。

湚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床上的清燃发呆，她睡得沉，没有任何要醒来的痕迹，呼吸绵长又轻微。

湚离动作轻缓地揉开清燃蹙起的眉心，然后探头吻了吻她的嘴唇，温柔又缱绻，生怕将她碰碎了一般，随后拢过她的长发重新编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