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番外(3)

作者:扶盏 阅读记录

一曲毕,停船靠岸,美人身抱琵琶款款而来,那琵琶小调竟比酒意更上头,此刻见了真人,更是不住感叹,曲妙人更妙啊。

“梁大人竟请来了十六月,托督主的福,咱们也跟着过了把眼瘾啊!”

“这就是十六月啊?真真担得起行首之名。”

有这几个人做衬,梁彤脸上也有光,只不动声色道:“十六月,还不给督主斟酒。”

她将琵琶递给身后的使婢,另取了酒水上前,一道道视线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她没看见一般在楚逸轩跟前站定,微弯了腰道:“妾给督主斟酒。”

声音说不出的清冷,没有刻意迎合,也不见妩媚妖娆,干净的不似教坊司出身,反而自带书卷气一般清新。

离得近了,楚逸轩这才注意到那人右额处一块不大不小的刺青,虽被刘海遮了,还是依稀可辨是个‘奴’字。我朝教坊司的女子大多是罪臣的家眷拿来充数的,入了教坊司的人,脸就是活招牌,除非是罪大恶极上面下了旨意,否则不会刻意在人脸上刻字,可眼前这姑娘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又能犯什么大罪?

那人斟酒的瞬间,他抬手遮住了杯盏,在人疑惑的目光中温声道:“今日酒喝的够多了,便不喝姑娘的酒了。”

他将酒盏倒扣在桌上,拿手撑着脑袋状似闲谈般道:“听姑娘的口音,姑娘出身金陵?”

“幼时在金陵小住过几日罢了。”

“我怎么听说这十六月本名郑什么?是叫郑泠鸢吧?就原来御史台郑御史的孙女嘛,”不知谁喝多了嘴快:“之前北境兵败,一根筋的请皇帝下旨彻查不惜撞柱死谏那位,这下好了,他自己一脑袋撞死被人称赞什么高风亮节吾辈楷模,结果却因为这个触怒龙颜,就这么一个孙女还被充入教坊司了,图什么啊?”

“他儿子不也是因为秉笔直言获罪嘛,家学渊源,一脉骨血。”

桌前作陪的几人已经轻嗤出声,仿佛着实不能理解为了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搭上前途性命,连累骨肉至亲究竟所图为何,言语间皆是奚落轻慢之意。一直默不作声的十六月眉头紧皱突然开口道:“请诸位向我祖父致歉!”

“你说什么?”早有人酒意上头,做出轻佻之态只被她错身躲开:“你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可全仰仗你祖父‘仗义执言’了,小娘子,你就一点都不恨吗?”

“苏家满门铁血为国尽忠而死,既是战局存疑,我祖父果敢直言又有何错!”瘦弱的脊背挺的笔直,不卑不亢的重复道:“请向我祖父致歉!”

“苏家?苏挚淳被人钉死在战旗下不够丢人的,还吹嘘什么北境战神;还有苏爱臻,连自个儿老婆都护不住,被人双双捅杀在冰面上;苏长君就更厉害了,父兄全死光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失心疯了;至于苏念卿嘛,早该嫁人成家相夫教子了,跟她父兄学的打打杀杀的毛病,不过听说那小模样长得是真带劲,”酒劲上了头,脑子里想什么便不分场合的说出来了:“等她苏家彻底失了势,那样貌我多少得尝她一口……啊!”

说话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凭空踹了出去,这一脚直接将那酒意踢醒大半,他受惊抬头正见那位楚督主居高临下笑意盈盈的打量着他,看的人不寒而栗:“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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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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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动静太大,在偏殿吃酒的众人也围了上来,符津快步迈上台阶在楚逸轩跟前站定,手挎弯刀睥睨阶下众人:“督主,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小兄弟别慌,督主许是喝多了,开玩笑呢,”余人大着胆子上前劝解,心里也摸不清楚,这正好好吃着酒呢,怎得说动怒就动怒,果真喜怒无常。

“来人,送郑姑娘回去,”楚逸轩吩咐完又转向眼前人,这人早吓醒了,这会儿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依旧倚在太师椅上,以手撑额,眼神微眯,说不出的妖冶:“诸位盛情相待,我若不回敬一二,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这些人也不知他眼下说这个是何意,只是下意识的出声附和:“督主说笑了,咱们吃酒,吃酒嘛。”

“呵,”楚逸轩轻嗤一声:“董大人?”

被踹出去那人这会儿胸口还疼着,闻言抬眼去看,又被那骇人的气势逼得重新垂下了脑袋。这人不紧不慢的往外吐字:“窝藏包庇朝廷要犯,知情不报,依照我朝律法理当如何?”

“当……当以同罪论。”这位董大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知他又发的哪门子疯。

“那董大人便随张大人一起上路吧,黄泉路上有你相伴,他应当不会太寂寞,”楚逸轩挥挥手:“带下去吧。”

他甚至连句冤枉都没能叫出口便被人捂嘴带了下去,余下的这些人这会儿也精神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楚逸轩懂不懂规矩啊?哪有收了人钱还对人要打要杀的,自己不就是怕他拿着窝藏包庇的由头找人麻烦才不甘心的吐出那么些‘心意’的嘛,敢情自己白吐了那么些真金白银了?

“梁大人。”

梁彤连忙将姿态摆的更恭敬些,楚逸轩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依次掠过:“还有诸位大人。”

时下众人心内正惴惴不安,却听这人忽而笑出了声:“检举揭发董大人窝藏包庇有功,某自会在圣上面前言明,以示嘉奖。”

呼,这变脸堪称一绝,不过他不再继续追究,这些人也终于安了心。

众人又说了些许客套话,及至月上梢头,才终于将这帮煞神送走。梁彤瘫坐在地上抹汗,这顿饭真不是好吃的。

“高门贵女一朝跌落云端,是个人都想踩上一脚,这世道本就如此,怪只怪自己个儿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呢?”教坊司的嬷嬷将一行人往楼上引:“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我见得多了,哎,人呐,活的糊涂才觉自在,日日钻牛角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十六月刚来的时候孤傲得很,可后来不也想开了,一脚踏进这地方,哪还有世家才女郑泠鸢?从云端跌落到尘埃,也不过上面一道旨意的事,”那嬷嬷将人带至一处房门前:“这就是十六月的房间了,诸位请便。”

室内的装饰简单却不失风雅,屏风后的窈窕身形若隐若现,十六月正要除去头上珠钗,闻听室外的动静另披了小衣来看,符津正带着小柏等人四下打量,深更半夜的,不可谓不失礼,十六月眉头一皱,符津摆手让人去门外相候,大马金刀的往那芙蓉小榻上一坐,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十六月压下眉目间的愠色:“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没人招待他,他便自个儿挑那桌上的酥饼吃,等垫补的差不多了,方才出声吩咐:“没有茶吗?”

茶都凉透了,她端起寒梅八宝壶,本欲另沏一壶新茶来,想了想,还是将几乎要见底的凉茶好容易凑了一盏给他:“没热水了,大人将就着用吧。”

茶底就那么点毛病,又凉又涩,他也不讲究,能解渴就行,可是喝完又不免抱怨:“好心来替你赎身,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大人要替我赎身?”十六月不免惊愕,自从举家获罪,旁人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现如今居然有主动贴上来的?好意来的猝不及防,她不得不慎重:“条件呢?要替我赎身可不是金银就能摆平的,还得上面那位松口。”

“不是我要替你赎身,是我家督主心善,托我来走这一遭。”

他们家督主?应当就是今日在席间见过的那位了,自己同他不过今日一面之缘,他居然要替自个儿这朝廷要犯开脱?难不成也想像那些俗人一般养个乖巧温顺的小情儿解闷?她面露难色:“我不与人做外宅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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