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暗卫(85)

作者:晚风过梢 阅读记录

在西辽的西北处,与凛川交界的地方,群山环绕,绿野遍及。

山里没有村落,只有山脚下有个叫桃源乡的小村庄。村庄里的年轻人长大后迁至旁处生活,有的将家中老人带走,有的没带走。要真说起来,这小村庄里现如今也就住了七八户人家。

半个月前,萧乙一行三人刚来的时候,路过桃源乡。村里的男女老少闻着马蹄声,纷纷出门来瞧瞧热闹。

这里地方偏,一年到头来不了什么新人,这回倒好,一次来三个,还都是个顶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村里的人淳朴又善良,都从家里拿出鸡鸭鱼肉,塞给新来的小伙子,以作欢迎。

就这样,三匹马满打满载入了山,一路弯弯折折穿过山林沟壑,来到半山坡的一处老房跟前,收拾改造好,一人一间屋,一住就是半月。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人之间,也不再有什么主仆尊卑之分。白日里,三人轮流进山里打猎挖菜,若是缺了什么,便下山去桃源乡买,再买不着,还能骑马去远些的寺河镇上买。

又过了些时日,一天清晨,萧乙在鸟鸣声中醒来。这一天其实与往日并无区别,他心中却莫名有些发慌。

清早的山里雾气缭绕,屋里屋外都不见另外两人身影。

马少了两匹,今日轮到宋清琢进山打猎,他素来天刚亮就出发,下午早早便回来。随风的话,兴许是下山采购了,也不会去很久。

可即便这么想着,心里的那份不安感依旧还在。就像有一把刀悬在心口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恍惚间,他想起了,今日距离逃出皇宫刚好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没有沈铎寒,没有打打杀杀,只有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尝试着将自己从过去的痛苦经历中抽离出来。

可真的有用吗?

每当夜幕降临时,夜深人静时,躺在床榻之上,闭上眼睛,他眼前就会出现太子府灭门那一夜的刀光血影。无数的哭嚎呐喊,无数的死不瞑目,都一寸寸挤进他的大脑,掠夺他的呼吸,让他痛苦不堪。

还有母亲绝望的倒地,阿姊仇恨的笑意,庞公无奈的嘶吼,都挥之不去,夜夜入梦。

白日里,大脑一日比一日昏沉,可他却装作无事发生,同宋清琢说笑,同随风舞刀弄剑,待到夜间,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这样的他,真的正常吗?可若是不正常,又当如何得以解脱?

疼痛从指间传来时,他猛地一惊,思绪回到体内,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举起了匕首,划破指间。

鲜血从伤口迸出,血珠连成串滑落,他怔怔地望着,却忘记了包扎。

“公子?”门外传来随风一声惊呼,少年风一般卷来,拧眉看着萧乙指间的伤口,“公子受伤了?”

随即翻出纱布,三两下将伤口处理好。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伤。”萧乙扯了扯唇角,转移话题,“你去哪儿了?”

“哦,领马去远些的地方吃草来着。”随风这些时日变得开朗许多,圆头圆脑的傻傻笑着,“公子,我找到了一片可绿的草地,足够喂三匹马吃好一阵子了。”

“是吗。”萧乙也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那真是太好了。”

到了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三人落座院中的竹桌旁,面朝橙红晚霞,一起吃上了热腾腾的晚饭。

吃完收碗的时候,萧乙不小心露出自己受伤的手,被宋清琢看到,一把握了过去:“你的手怎么了?”

随风见状,连忙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好,一个闪身进了厨房。萧乙扯回自己的手,淡声说:“今日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平常用惯了刀剑的人也会被刀剑误伤啊。”宋清琢打趣道。

萧乙不语,只静静坐在竹椅上,望着迅速西落的太阳。

黑暗降临前,宋清琢站起身:“穆儿,我去拿油灯出来。”

离去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萧乙一人。他缓缓垂下头,埋入臂弯之间。

眼前似乎又闪过一幕幕血色,数不尽的人绝望地哭嚎着向他爬来。

耳边,窸窣的脚步声渐近,直至跟前。

“这么快就取来了啊。”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尽量调节好面部表情,抬起头来。

天边最后一丝残存的余晖照映下,男子的面容宛如神祇,却令人通身冰寒。

“萧乙,朕来接你回去了。”

第69章

萧乙静静地仰头望着, 他知道,心口上悬着的那把刀终于掉了下来,砸得他血肉模糊。

那抹余晖消散, 天地一瞬间黑沉下来。张了张嘴,他艰难挤出几个字:“你是怎么找来的?”

沈铎寒并未开口, 在他身后,那抹几近与夜色混为一体的身影走了上前:“是我, 早前你出城门的时候,我就察觉出不对劲, 便一路跟着。”

出乎意料, 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萧乙的视线落到温洄身上, 又收了回来。他再次蜷了蜷手臂, 不知为何, 九月的傍晚余热还在, 他却感到寒意一阵又一阵袭来。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比如他对沈铎寒的那份恨意。

他依旧恨这个人, 恨他助别人铲除父亲,恨他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恨他逼死那么多人,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自己……

可这份恨意, 却又令人心生疲惫, 似是一个沉甸甸的枷锁,将他拖入仇恨的无底洞,永世爬不出去一般。

“何人?”屋内,宋清琢点燃油灯走出, 一步步来到院中,火光稀微, 寸寸照亮来人。

“是你。”剑眉拧起,他放下油灯,想将萧乙拉到自己身后。

人刚起身,另一只手就被沈铎寒一把握住。

“好久不见了,宋清琢。”沈铎寒紧紧钳住萧乙手腕,不让他离开身边半步。

夜色之中,两个高大的男子冷冷对峙,一个俊美无铸,一个英朗无双,谁都没有松手。

“听闻北浔新帝政事繁忙,不知怎么有空亲临寒舍。”宋清琢道。

沈铎寒淡声回道:“我的人在这里,自是要过来的。”

“这里没有你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带走穆儿,请回吧。”

“宋清琢,你现在无权无势,朕动一动手指头都能弄死你,你拿什么来跟朕争?”

“够了!”萧乙奋力挣脱开两人束缚,后退几步站到宋清琢身侧,轻声说道,“沈铎寒,我累了,我不想找你报仇了,你也放过我吧。”

他的头低垂着,不知看向何处。沈铎寒用目光一寸寸描绘少年的容颜,暖黄的火光柔柔地映在少年面颊上,衬得他愈发眉眼如画。那略显消瘦的下颌线和倔强抿起的唇角,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在此处好像过得并不多好。

沈铎寒沉沉深吸口气,冷声开口:“萧乙,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跟朕走,要么朕杀光下面那个村子里所有的人。”

一番话落,萧乙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

仇恨的火焰在他眼眸中再度燃起,他紧紧攥起拳头,狠狠瞪着沈铎寒,只恨不能就地杀了眼前这人。

可是他杀不了。沈铎寒身后跟着的几个黑衣人,一看就出自无湮阁,单凭他们三人根本毫无胜算。

那侧,玄武殿殿主同样凛然伫立,手中握了把长剑。温洄说的没错,泽州大陆之上,没有什么能逃出无湮阁的掌控。

萧乙知道,沈铎寒想做的事,都会做到。那不仅仅是威胁,更是警告。

这段偷来的时光,终究是到头了。

半晌,萧乙颓然松开掐出红痕的手,恨恨地说:“我跟你走。”

*

从西辽一路前往北浔,再从边关一路来到北郡城,走走停停又是一月余。

沈铎寒来时悄无声息,回宫路上倒是在民间传开了。说是新帝体恤民情,初上位之际便微服私访,心怀子民。

起初沈铎寒拉着萧乙共乘一架马车,夜间也共宿一室。萧乙反抗得厉害,一碰面就出手,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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