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7)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良久,容与别开眼,轻轻说道,“我让人去取些冰块来。”

赵长赢一愣,“取冰块做什么?”

“帮你冷敷。”容与答道。

“嘶……”赵长赢被冰地龇牙咧嘴,被容与斜睨了一眼,又老实坐好。容与用帕子包着冰块在他嘴角按着,倾身认真地细看他脸上的其他伤,两人挨得极近,赵长赢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别动。”容与不满,赵长赢哦了一声,极力克制着不去注意容与呼气时温热的鼻息。

就在赵长赢数着旁边纱窗上一只小虫子抖了几下翅膀的时候,容与突然开口,“长赢。”

“嗯?”赵长赢回过神。

“你习武……是为了什么?”容与问。

赵长赢不假思索,“除天下不平之事。”

“那么,今日蹴鞠场上,岂非不平之事?”容与道。

赵长赢一怔。

容与将帕子放下,又旋开一个小瓶子,替他上药,“你师父和庄主夫人说的是没错,但若是我,我觉得你做的亦没错。”

“恶人便是恶人,岂又区分拿刀的恶人抑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恶人?难道仅仅因为他们自己弱小,便可随意作恶了么?从未听闻有这样的道理。”容与说完,将瓶子塞好,放回桌上。

赵长赢默然。

容与也没再多说,他将桌上的两本书递给赵长赢,道,“我本来是要将这两本书拿给你的,还担心你没有时间看。不过你方才说之后一月都不去学堂,那倒是不必担心这点了。”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吧。”容与叹了口气,摇动轮椅。

“容与。”

容与在门前停住,他稍稍偏过头,望向赵长赢。

赵长赢隔着烛火看着他,动了动唇。

“谢谢。”

第15章 你习武是为了什么(四)

之后的一个月里,赵长赢倒是难得规规矩矩地呆在明月山庄里,当真是哪也没去。不过他虽然哪也没去,倒不妨碍别人一拨拨地过来。

第一拨来的是他的好二哥,赵明修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小院子的竹椅上呼呼大睡,院子里栽的大树给他挡去了夏日傍晚的暑热,偶尔有风穿堂而过,甚至还能起几分凉爽。

赵明修忒不是东西,蹑手蹑脚走到赵长赢身边,在他耳边大喊,“赵长赢!再不起床学堂就要迟到了!!!”

赵长赢本来正坐着胡吃海喝的美梦,被他这倒霉二哥一喊,登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腾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忙不迭问道,“什么什么?几点了几点了?怎么没人喊我起床!”

赵明修看着他这副蠢样,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赵长赢这才醒悟是被人耍了,立马两眼一翻又躺回椅子里,顺手拿起旁边的大蒲扇扇风,没好气地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明修撩起胳膊上的衣服,笑道,“这不是娘让我来看看你么,我就说我们家长赢命大,死不了,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么。”

赵长赢懒得理他,眼睛一闭,当没听见。

“喂,你家容与今儿早上特意去厨房给你做了药膳,还怪心疼你的。”赵明修酸溜溜道。

赵长赢心里一喜,嘴上却硬得很,只装作若无其事,“哦,你这两日怎么不去醉红尘了?”

赵明修脸色一变,摆摆手道,“喂,夏天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明修这人桃花运旺得跟他上辈子是个桃花树里的大王似的,虽说天天泡温柔乡里,倒还有不少单纯姑娘喜欢他,其中代表就是赵长赢的表姐,也是赵明修表妹,聂家那边的小女儿,闺名唤作聂欢颜。每年夏天,聂家那边的亲戚都要来明月山庄走动走动,算算日子,今年也快了。

“欢颜姐姐啊。”赵长赢啧啧摇头,“也不知道看上你什么。”

赵明修站起身,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往门口走,如释重负地吹着口哨道。

“行了,你我也看过了,这就走了,勿念。”

紧接着第二拨来的是赵潜之和他夫人。这位好大哥照例是一堆古板说教,另外叮嘱赵长赢这一个月要时常去决明堂听他上课,赵长赢正襟危坐,嗯嗯啊啊胡乱应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赵潜之于是满意离去。

至于这第三拨么……

赵长赢那日和容与两人在小院子的凉亭里头下棋,那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了,赵长赢点起了灯,又烧了许多驱蚊的艾叶,衣服上都喷了庄里做的驱蚊水,方才安心坐下来。

赵长赢做事喜欢直来直去,像下棋这种需要瞻前顾后,下一着想七着的事,他一向是不大擅长的。偏偏碰上容与又是个中高手,纵使只用了三分心思,便已经将赵长赢杀得丢盔弃甲,片甲不留。赵长赢愁眉苦脸地看着棋盘上成合围之势的白子,撂挑子将手中的黑子扬手一投,精准地落进棋瓮里,耍赖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盘都没赢过!”

“想赢?”容与抬眸,笑意盈盈。

赵长赢张了张嘴,老实答道,“呃……也没有很想,你赢也是一样的。”

容与便笑开,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拾起,他葱白的指尖与那黑子相触,更显赏心悦目。赵长赢弯腰跟他一起捡,正琢磨着提议说玩点别的,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道,“长赢!长赢你在吗?是我!”

是简庐的声音。赵长赢皱起眉,没吭声。那日蹴鞠场的事,分明是简庐有意为之,他既早已知道黄正卿他们要作弄他,还带他去,摆明了已经同乔家那帮人沆瀣一气,罔顾了这么多年一起玩的情分。赵长赢心里有气,便只顾着捡棋子,并不理他。

容与瞥了一眼赵长赢,若有所思。

“长赢!长赢!你听我解释!”院门外简庐还在猛拍门,赵长赢不耐烦,一下站起,朝门口吼道,“吵死了,在门口等着!”

说完,赵长赢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院门,也不叫简庐进来,就杵在门口,门神似的问他,“你要说什么?”

简庐面色不大好看,道,“我……那天黄正卿让我来叫你,只说是要冰释前嫌,哪知道他会……”

赵长赢砰一声将门阖上,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

“长赢!”简庐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信我么!”

赵长赢声音闷闷的,“正是因为我俩认识这么多年!黄正卿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你如今竟拿这样的话来诓我!”

简庐哑然,赵长赢背靠着院门,疲惫地躬身,手撑在膝盖上,淡淡道,“简庐,你走吧,从今往后……”

“长赢!”简庐拍着门喊道,“长赢!对不起!”

赵长赢顿住,想起曾经跟简庐一起上学,放课闲逛弹珠,一起被夫子罚站的种种,一时鼻尖酸楚,一片怅然之意在心头化开。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简庐是,他也是。

赵长赢叹了口气,靠着门说道,“简庐,你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简庐锲而不舍的拍门声,提步往凉亭中倒茶的容与身边走去。

简庐来过的第二日,赵长赢已经想出了别的玩法,正蹲在房里跟容与、赵明修一起玩叶子牌,输了的人要在身上画墨水,又因为赵长赢身上还有伤,受到了特殊照顾,变成在脸上贴条子。

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蝉鸣声聒噪不堪,室内堆了三座冰盆,又用风扇扇着凉气,也只是稍稍比外头好些。赵长赢在家中便也不穿上衣,只虚虚披着一件几近透明的纱衣,下身穿着一条同样单薄的裤子,裤腿挽到膝盖上,拖着草编的凉鞋,整个跟个野人似的。

此时他脸上已是贴满了白条,跟什么被镇压的僵尸一般,说话的时候条子被他吹得乱飞,赵明修吐槽他是千年旱魃诈尸。

“长赢,你同我是一边。”容与忍不住提醒他,赵长赢哦了一声,愁苦地看着手里的牌,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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