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1)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什……”容与一句话还未出口,身子陡然被赵长赢一把抱了起来。

容与倏然一惊,赵长赢眸光炯炯,眉梢微扬,满是少年意气地朗声笑道,“走,我带你到月亮上去!”

“赵长赢!!”

容与一声惊呼,赵长赢脚尖一点,如飞燕般腾身掠起,一脚踏在木楼的柱子上,便即回旋而上。容与只觉耳畔风声猎猎,一阵天旋地转后,赵长赢将他轻轻放在旁边那栋楼的屋顶上,他自己也一撩衣摆,挨着坐在他身侧。

底下人声鼎沸,传到他们这儿却如隔着云端一般听不真切了,容与垂眸往下看去,颇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意。

“明月节的时候明月洲人总是多得……跟这月亮不要钱似的,哎?”赵长赢忽然一愣,“虽然是不要钱,哎呀,反正就是人很多。”

“我嫌太吵,每次都同束澜到屋顶上看。”赵长赢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这儿清净,离月亮也近。”

“你瞧。”赵长赢伸手指去,“是不是很近?”

容与抬头,顺着他的手望去。天际明月大如银盘,似乎要比从前每一晚的月亮都要大,那模样简直是将夜空中的所有星辉都一口吞了进去,光芒亦远胜往年。

容与怔怔地抬起手,那圆月就在他面前,好像伸手就能捞起月轮中盛放的满溢的银辉。

“哇……”楼下人群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容与同赵长赢一齐往下看去,只见四方楼中各生出一月白色的缎带,旋即四位美人从楼中追月而出,身姿轻盈,四人皆身着银白色的珍珠短衫,舞动时珍珠在风中碰撞出叮叮当当的碎玉声响,更如清风撞铃,令人耳目一新。

为首的舞姬手捧花篮,随着缎带飞至半空,陡然旋身,将花瓣四散而下,另外三位舞女沐浴着漫天花雨,直如三条灵蛇,在空中跳起舞来。四人身后映着天际硕大的月轮,空中缎带纷飞,珍珠反射出月华的冷光,仿若后悔偷吃灵药的嫦娥仙子再下凡间。

一曲舞毕,舞女各都退去,众人亦逐渐四散开来,容与久久未出声,待得这屋顶晚风都渗出了一丝凉意,方徐徐道。

“他们……这是轻功吗?”

赵长赢点头,道,“嗯,这些应也是醉红尘的姑娘,他们学过些粗浅的轻功,跳起舞来亦好看些。”

“那你的呢?”容与问道,“你抱我上来,用的是什么?”

赵长赢便笑起来,“那是我师父教的,唤作逍遥游。”

“我师父说,若能练成逍遥游第十重,便可乘虚御风,随心而行,无有不可去之处,无有所当止之地。”

“无有不可去之处,无有所当止之地……”

容与轻声喃喃,他仰头沉默地望着那当头的明月良久,忽而长叹。

“长赢。”容与落寞地摊开手,看着月光从指尖缝隙中淌过,像是透明的泉水,“我有时很羡慕你。”

“羡慕我?”赵长赢一愣。

容与嗯了一声,“每回见你练剑,我都很羡慕。”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容与说,“小时候念书念到此处,便总是忍不住掩卷,幻想有朝一日我提剑上马,该是何等威风。”

容与苦笑道,“可惜我从小便身体不好,一直未有学武的机会。那日在院中,你手持一把木剑,力道却足以裂空斩风,气劲所到,无不披靡,就如少时的诗里写的那样。”

赵长赢从未听容与说过这些话,一时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笨拙地道,“其实我也羡慕你,你读书作文章这样好,我虽能练武,但一看书便犯困,也没什么好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容与笑了笑,并未再纠缠于这些遗憾。他坐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陶埙,放到嘴边。

埙声沉郁悠远,曲调恰是那日在杏花春余容姑娘唱的那首《长相思》,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乐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这调子听在同一个人耳朵里,却截然不同了。

若说余容姑娘的长相思是杏花疏影里,那容与的长相思便是明月照关山。赵长赢静静地听着,那埙声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一会似骑着骏马飞驰在塞外一望无际的旷野,一会又似夜半独坐听着屋檐下滴落的雨声……

直到最后,那埙声转而低沉舒缓,只余些许看破红尘,诸相非相的禅意。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长相思。”赵长赢偏头,望向容与的眼睛,“只是没有酒。”

容与一笑,“下回喝酒时,我再吹与你听。”

“一言为定!”赵长赢伸出手,“咱们拉钩。”

容与伸出小拇指,二人小指钩住,赵长赢道,“拉钩上……”

“嘘。”容与突然打断了赵长赢的话,“这句话不太吉利,嗯,我们改一改。”

赵长赢没有意见,“改成什么?”

“拉过钩,一百年不许变。”容与浅笑,“好不好?”

“好。”赵长赢道,“一百年不许变。”

月亮在上。赵长赢心想,他跟容与要永远像今天这样。

第19章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一)

“长赢,长赢……”容与蹙眉,用手肘捅了捅赵长赢,低声唤道。

赵长赢迷迷瞪瞪地抬起头,见面前夫子正对他怒目而视,忙端正坐好,假模假样地翻开一页书,撑着眼皮囫囵听着。

夫子一拍书本,收回目光,摇头晃脑道,“近日天热,大家休息一会,稍后再上第二节课。”

“学堂给大家准备了绿豆汤,可以自行去后堂取用。”

赵长赢吹了声欢快的口哨,一扫上课时候的昏昏沉沉,朝容与道,“我去打绿豆汤。”

“不困了?”容与扬眉,问道。

赵长赢一笑,神采飞扬地一甩脑袋,高高束起的发辫飞起,在空中掠过一道肆意的弧线,“春困秋乏夏打盹,人之常情嘛。再说……”

赵长赢压低了声音,凑到容与耳边用气音道,“夫子说得实在无聊,我还是来小容师父这里开小灶吧。”

说完赵长赢哈哈一笑,右手一撑桌面飞身而出,回头朝容与挥挥手,“马上回来!”

容与面色微红,他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拿起笔看了一会早就翻烂的书,一时竟然看不懂第一行写的是什么。

“哎,容与。”束澜从侧边拍了拍容与的肩膀,容与抬起头,见他忧心忡忡,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容与问道。

束澜挪到赵长赢的位子上,神色严肃,小声道,“我这两日瞧着乔狗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担心他又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黄正卿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乔狗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容与一凛,正要开口,便听得赵长赢大呼小叫地跑过来,“绿豆汤来啦!”

“束澜!你坐我位子做什么?快回去回去。”赵长赢不满地瞪了鸠占鹊巢的束澜一眼,将手中的绿豆汤啪的一声重重搁在束澜面前,催促道,“快快快。”

束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抢过那碗绿豆汤,嘀咕道,“重色轻友,赵长赢你这个小气鬼。”

“说什么呢你。”赵长赢不跟束澜一般见识,殷勤地将绿豆汤端到容与面前,“给你的。”

容与笑着接过,道了声谢。

“赵长赢。”赵长赢屁股刚沾到座位,正拈了勺子打算开始吃,听见夫子的声音跟背后灵似的在身后响起,猛地打了个激灵,跳了起来。

“夫子有事找我?”赵长赢茫然道。

夫子冷着脸,撂下一句,“到后院第一间房中来。”便转身走了。

赵长赢、容与和束澜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夫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还是容与先开口,安抚二人,“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我也去。”束澜也说道。

赵长赢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前边乔正仪的位置上没有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妙。

上一篇:他只是个暗卫 下一篇:路不拾人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