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64)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天地间只余下这埙声,不绝如缕,如泣如诉。

“咫尺江湖路远,唯此明月相照。”容与喃喃道,他一手持埙,一手向前摊开,月光安静地落在他手心,像水一般蔓延开去,渗透进他纠缠的掌纹里,化作他们前途未卜的命运。

赵长赢没听清,但此时又不想破坏氛围,便只在一侧不说话,回味着方才的埙声。容与却突然开口道。

“长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赵长赢一愣,问道,“什么?”

容与微微蹙眉,他收起埙,往前走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回见黎杨,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

“玉佩?”赵长赢想了一会,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有。”

“阿星身上也有一块。”容与说道,“黎杨那块玉并非大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的货色,且图案同阿星身上那块拼凑起来才是完整的龙凤呈祥。”

“你是说……”赵长赢惊道,“黎杨跟雨疏……”

容与道,“单凭这点证明不了什么,不过已经是个线索了。”

“哼,黎杨这厮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如今还红杏出墙,看我不给他查个水落石出,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赵长赢恶狠狠地说道,对着黑暗挥了两下拳头,舞得风声猎猎。

容与忍笑忍得辛苦,弯着眼睛鼓励道,“不错,如今这成语用得愈发熟练了,虽说有的不是那么恰当,不过……嗯,这不重要。”

赵长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用得不对,亦讪讪笑了起来。

……

夔州物价高昂,两人靠着剩下的银子坐吃山空,没几日便见了底,不得不又从上房搬了出来,还得省吃俭用抠搜着去和春坊查雨疏,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着实是让赵长赢连发毒誓要让黎杨身败名裂。

“还没睡?”

晚上窗户忘了关,容与被凉风冻醒,迷迷糊糊地起床关窗,见赵长赢竟还翻来覆去睡不着,蹙眉问道。

赵长赢烙饼似的又翻了个面,郁闷地坐起来,他一夜颠来倒去,热得背上都是汗,懊恼地起床准备打水洗个澡,说道。

“这都入秋了,咱们赚的钱全贴补给了和春坊,结果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不会都是蓉娘娘的伎俩吧,把我们的血汗钱都骗走!”赵长赢仰天哀叹,愁眉苦脸道,“再这样下去,黎杨没抓到,我俩都快卖身给和春坊了!”

容与被他说得笑起来,见赵长赢苦大仇深的,勉强收敛了笑意,靠在床头看他脱了里衣打水,问道,“最近练功怎么样了?”

赵长赢每日晨起照旧是雷打不动地练剑,自那日突破后,他很是下了番苦功夫巩固境界,如今长生剑法已是练到了第六重,这剑法第五重和第六重是个坎儿,许多人一辈子都越不过去。若是到了第六重,便已算是有了剑意,挥剑时隐有草木之气,赵长赢天天练剑的地方,那树花开得都要盛一些。

“唔,还行。”赵长赢拿帕子沾水擦着背,他似乎还长高了些,少年人挺拔的身形像客栈后院那棵抽条的树,恰到好处的肌肉匀停地覆盖在纤长的身躯上,水珠划过他擦背时鼓起的背肌,又顺着脊背一路滑进睡裤里去。

容与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没再看他,随口安慰道,“雨疏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摸爬滚打,自然是小心谨慎,哪有那么快便漏出破绽的。”

“嗯,我就是有点急。”赵长赢叹了口气,他上身擦了一遍,觉得舒服些了,便又将衣服套了回去,躺回床上,“不过前两日,听蓉娘娘说,他们要办什么藕花会。”

“嗯……”容与颔首,“雨疏说也会去。”

“那天肯定全城的人都去凑热闹,人多眼杂,说不定黎杨就混在里头。”

容与若有所思,赵长赢继续道,“那天我们也去看看。”

“嗯。”容与应道,“先睡吧。”

第58章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一)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容与今日一身薄绿绸衫,佩一玉带额饰,微风将他的袍袖吹得翻飞,远远望去,仿若融进那一池未眠的绿意里,生生让那粉黛荷花都为他作配。

“这个是不是……易……易……”赵长赢唔了一声,感觉对这首诗有些印象,他抱臂靠在一侧的雕花柱上,回忆道,“易安居士?”

“嗯,答对了,奖励一块水晶糕。”容与随手把婢女端上来的水晶糕塞进赵长赢嘴里,问道,“好吃么?”

赵长赢鼓着腮帮子嚼着,脸又红了起来,费力地回道,“好……好吃。”

容与便笑起来,一池的荷花顿时失了颜色。赵长赢看得心突突地跳,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方才好像瞧见雨疏了。”

“这么快就来了?在哪?”容与问道。

赵长赢往后头指了指,“要不要过去看看?”

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过船舱中挤挤挨挨的人群,费了好大力气挤到船尾,果然见几个和春坊的姑娘正坐着闲聊,见两人过来,都纷纷抬头看他们,眼中颇有些惊艳之色。

“姑娘可曾见过雨疏?”容与开门见山问道。

其中一个姑娘道,“她方才有事出去了,应该是……往那边走了。”

他们二人谢过,当即从船上下来,顺着她说的方向追去。荷塘旁是个小院,布置得极为风雅,三步一折,九步一廊,风中弥漫着荷香,倒确实是幽会的好去处。

“等等。”赵长赢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前头有人。”

容与会意,放慢脚步跟在赵长赢身后,两人贴着一旁的墙轻轻往前挪,恰巧那墙中央镂空雕着一副八仙过海图,从何仙姑的花篮里往外看,便能看见……

果真是雨疏和黎杨两人!赵长赢和容与对视一眼,心里同时都松了口气。

这两个多月来的银子和功夫到底是没有白费,赵长赢心想,等揭开了这黎杨的丑陋嘴脸,他就请容与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

“唔……”

赵长赢猛地扭头,见不知何时喻星洲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此时一把捂住了容与的嘴,容与眉头拧起,被他双臂制住,往后蹬蹬退了两步。

赵长赢心下一跳,手中草木青横出,直取喻星洲咽喉,喻星洲闪身一避,他身负轻功,拉着容与不住后退,将一地的草木都踩出一水儿的倒痕,显然是要引他们离开此地。

那边黎杨和雨疏两人都是寻常耳力,还未发觉此间有异,赵长赢便也顾不得他们,赶紧提气直追过去。

直行了老远,只见远处水波荡漾,绿茵融融,一排垂柳将绿枝缀在水里梳洗,洗出了一湖的青碧。

“放开他。”赵长赢停在一棵柳树底下,终于失去耐心,朝喻星洲说道。

喻星洲抿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将容与狠狠一推。容与一个趔趄,赵长赢忙飞掠上前将他扶住,小声问道,“没事吧?”

容与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稳住身形。如今正是夕阳西下,万丈金光在波心劈开一道直入太阳的阶梯,整个湖面都像被这道阶梯分成了两半。容与的侧脸也映在金橘色的斜阳下,像是海里燃烧的火焰。

“你们看见了什么?”终于还是喻星洲先开口了,他声音略有点沙哑,盯着容与问道。

容与迎着他的目光注视了半晌,只不说话。喻星洲到底还小,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又说道,“我姐和黎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容与眼中漾开一圈浅浅的笑意,随即又隐去了,他不置可否地回道,“哦,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喻星洲有些诧异。

容与便又不说话了,只淡淡地看着他。

喻星洲抿了抿唇,良久,扔出两个字,“顾星。”

“我叫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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