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17)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快验!”

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娄简便忍不住想打趣:“哟,我凭什么呀。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啊。”娄简阴阳怪气地说。

“娄先生,劳您大驾,验验,成吗?”夏惊秋咬牙切齿。

“啧啧,不得了,说变脸就变脸,真羡慕夏小郎君的脸皮,保养得真厚。”

角落里的夏念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娄简,你住在八卦阵里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你信不信我……”夏惊秋举手指向原先关押娄简的牢房,身子僵在原地,又将手收了回来。

“你要怎样?”

“算我求你了,成吗?帮帮这两位小娘子洗刷冤屈,事后价格好商量,你开个价,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娄简指尖有节奏地敲着茶盏,歪过身子看向夏念禾和常娘。心中有了盘算:“银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验尸。”

“好!你开个价!”夏惊秋勉强自己挤出笑意。

“夏小郎君爽快。”娄简指着地面道:“下去帮我捞个人,也是今日抓赌逮进来的。”

“谁?”

“许一旬。”

夏惊秋眼角抽搐,举起名册重重甩在案几上:“我是当官的还是捕鱼的,四处捞你们。”说罢,夏惊秋怒气冲冲地朝着阶梯走去。

夏念禾大惊:“竟然有人能降服啾啾……”

夏惊秋带着许一旬回来的时候,娄简已经掀开了殓布,正站在尸首旁。她手戴白尉,左右晃了几下尸首的头颅,又伸手探摸尸首腋下。娄简直起身子,自言自语:“怎么凉得那么快?”

“查得怎么样了?”夏惊秋上前关切地问。

“死者叫薛毅,家住城南月柳巷。年三十九,是一名赌徒。平日里在漕运码头搬货。”说着,娄简已经解开了死者的衣衫。

“阿简,许久不见你又神了不少,验个尸连他生平都能知道!”许一旬说得眉飞色舞。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娄简显然是和死者认识。”当着小姑和常娘的面,夏惊秋不好发作。

“对,我认识他。他就是我学生阿吉的爹爹。”娄简指了指一旁的纸笔,“记一下,死者下颚挫伤,长两寸,宽一寸半,上有泥屑。双手无伤,指甲无泥。”

她取来棉布,用镊子夹着棉布在薛毅口中转了一圈,又将棉布递到夏惊秋面前:“闻一下。”

夏惊秋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见娄简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娄简发问:“是否有异味。”

“酒味,酒酸味,还有……。”夏惊秋又仔细嗅了嗅,“还是便宜货的味道。”

“嗯那就对了。”娄简取来一块白布,在薛毅后槽牙处取出些许绿色泡沫,“绿蚁酒。”她转身看向夏念禾,“两位小娘子,可否将当时的事再说一遍。”

“当时我们两个走在小巷里,正要去寻朋友。没成想他忽然摇摇晃晃跑了出来,冲着我们就扑了上来,还好我们躲得快,绕到他身后。我怕他再造次,就推了他一下。没成想这醉鬼,忽然就朝着地面砸去。”夏念禾委屈道。

“朝着地面砸去?”这样的形容未免过于夸张了,夏惊秋多问了一句,“为何这么说。”

“他就像死了一样,硬邦邦地砸在地上。”

“这夏娘子没有扯谎。”娄简收起镊子,“他下颚有挫伤,倒地的时候是下颚先着地的。你想想,人摔倒时的模样。一个有意识的人摔倒时,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撑地,只有毫无意识的人才会下颚着地。”

“可这,也不能证明两位小娘子没杀人啊。”一旁,莫旭东问。

“仵作没验吗?”

“验了,浑身上下没伤,谁都没个结论。”

娄简直起身子,对着身后两位娘子道:“接下来,两位娘子还是回避一下好。”

“不必,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干嘛要回避。”夏念禾趾高气昂的样子和夏惊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验就是了,本娘子什么没见过。”

娄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许一旬帮个忙,曲起死者双腿。夏司马帮我托起死者骶骨。”

二人照办,娄简则是走到尸体后侧,解开薛毅的裤头,将他下半身扒个精光。

“啊!”身后传来夏念禾的惊呼声。

“放下吧。”娄简发话。

“你怎么扒人裤子?”夏惊秋站在夏念禾和常娘面前,用衣衫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都说让两位娘子回避了,是她们二人自己要留在这的。”娄简接下来的动作更为离谱,只见她双手握住了死者的阴囊,用力捏了几下。

许一旬倒吸了一口凉气。夏惊秋则是耳垂骤然通红,娄简明明是在唱报尸状,在他听来像是在说虎狼之词。

“死者肾子

肾子:睾丸

一个,隐肾一个,上缩不见。莫老,麻烦取热水一盆,吸水的布料若干。”

“好,先生稍等。”

片刻,莫旭东取来了娄简要的东西。她将帕子打湿,敷在薛毅下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取走帕子,按在死者小腹处,消失的隐肾垂了下来。

“猝死。”娄简下了结论,她替死者穿好裤子,“猝死者大多肾子内缩。薛毅生前或有急症,又喝了酒,恰好发作了。夏娘子方才打了他哪里?”

“后肩左侧。我可没用力啊,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娄简让许一旬将人扶了起来,解开衣衫查看,果然如莫旭东所言背后没有伤痕。娄简微微蹙眉,仔仔细细将薛毅全身查看了一遍。

诡异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淤痕。

“怎么了?”夏惊秋觉察出娄简的异样,“尸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娄简答非所问,她取下手中的白尉:“一个人若是能被掌力打死,那尸首上必定会留下淤血。我检查过薛毅的尸首,左肩并没有伤痕。夏娘子应该真的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不巧,赶上了薛毅突发恶疾。”娄简继续说,“结合夏小娘子方才的口供,我可以确定此事与她们二人无关。”

“我就说嘛,我们是清白的。”夏念禾举着双手递到莫旭东面前,“还不放了我们?”

夏惊秋点了点头,示意莫旭东放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夏惊秋问。

“我方才已经说了,他是猝死的。”

“我的意思是,为何猝死?”夏惊秋确定,娄简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我怎么知道,我是仵作,又不是大夫。”娄简挑眉问,“我只答应你还两位小娘子清白,又没答应帮你查案。你若是怀疑此人的死有异样,大可去找州府仵作再验。”

夏惊秋藏不住心思,鄙夷全然写在脸上:“多日不见,你还是这般油腔滑调。”

第十五章 望京仙子

娄简回头打量了一眼常娘:“夏司马还有空在这里打趣我呢?当务之急是替殿下寻个住处,再将他的侍卫寻来,护送殿下回宫。”

夏惊秋并不意外娄简能猜到常娘的身份。

“殿下?”许一旬眼神迷茫地看向娄简,“哪里来的殿下?”

“同州江河县仵作娄简,见过长平公主。”娄简左手覆在右手上,朝着“常娘”作揖行礼。

“娄先生救我于水火,不必客气。”

夏惊秋示意里里外外的狱卒退下:“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舌头便不必留了。”

“长平公主,盛诗晚?”许一旬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你这毛小子。”夏惊秋随手抓起一本册子捶在许一旬脑袋上,“公主名讳,怎敢胡吣?”

“无妨,郎君瞧上去不是我大烈子民,不必守我大烈礼节。”盛诗晚微微颔首道。

“那就不妨碍几位叙旧了。娄某家中还有一只小狸奴要喂养。”娄简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拍了拍许一旬的肩膀道,“走了。”二人脚底像是抹了油,跑得飞快。

娄简在岑州城云安义学做了一名教书先生。每月三钱银子,上工日包吃包住,养活自己与二五绰绰有余。书院院教给她找了个住处,就在书院后头一处仓库改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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