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82)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是啊,如此行径,简直是我大烈段根之虫蠹!”

“我说够了!”高位之上,龙颜震怒,“不要再说了。”

殿内喧闹戛然而止。良久,冯明安开口道:“微臣明白陛下心寒,可此事若一日无定论,大烈朝堂该如何向百官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烦请陛下振作思绪,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此事荒谬之处疑虑颇多,微臣想,一定还有知情人。请陛下彻查……”魏双拱手道。

冯明安高呼,随即屈膝叩拜:“魏补阙言之有理,请圣人彻查,宁贼在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党羽。”

身后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殿内如山呼:“请圣人彻查。”

“夏卿的意思呢?”

“大烈法度严明,不能错杀一个人好人,也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贼子。”

冯明安借着彻查党羽之事产出以及,一时间人人避之不及。除了魏双,无人再敢为宁远山辩驳。朝中虽有忠义之士,可大多也命丧此事。

“我终究是没救下远山一家。男丁格杀,女子入娼。公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刎狱中,听说死的时候无人察觉,待到尸首生了蛆虫才被人发现。”魏双垂眸,“此事,断断续续查了大半年,竟牵扯出上上下下数百位官员,徒累家亲族人一千四百余人。死的死,流的流。”

炉中薄烟燃尽,魏双叹息道:“我曾在远山入狱之后见过他一次,他劝我莫要再查,我当时气盛,非要为他鸣不平。没成想,无端牵连这么多人。”

“三人成虎,这么多年以来,魏补阙可有怀疑过镇国公?”

明理阁外,几缕金线拨云而出,落在魏双肩头,他猛然抬起头来:“我从未怀疑过远山兄。”他起身疾步上前,“你是远山的孩子,难道你不知他的心性吗?他即便是死也不可能背叛大烈。”

“或许是吧。”在宁府的十几年里,娄简见过宁远山的次数,用手指便能数得过来。

宁远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娄简也说不好,甚至好像根本就想不起宁远山的模样。她只记得,宁远山是个很遥远的人。

“孩子,你也不信你阿耶会做出叛国之事的,对吗?”魏双躬着背脊问道。

娄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黄泥终难重塑骨……是与不是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难道你不想为宁家平反?洗刷宁家的冤屈?”

平反……娄简也想过为自己、为宁府上下百条人命讨个公道。

可公道这东西也是趋利避害的,没权没势的人用什么去讨公道。宁府抄家时,娄简又做了什么?还不是连最后这点做人尊严都被扒了个干净。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却害人性命。

无耻小人,蝇营狗苟,却可端坐高堂。

所以,人人口中说的公道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高门上位之人千百年来愚弄人心的一套把戏。裹挟君子自缚枷锁,纵容狗辈嚣张跋扈?公道,只在人们的希冀之中。

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第七十四章 刺杀

“赤羽宗虽然被剿,但西胡人在大烈从来没有消停过。这些年他们策反官员,残害百姓屡禁不止,朝廷也不知到底是这些个冗官无能还是早就有了二心。”

娄简晃动着手里的茶汤:“此番行径倒的确像是冯明安的手笔。”

“你也怀疑他?”

娄简放下茶盏:“怀疑,也不怀疑。”

“孩子,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当年死去的一千四百人里,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娄简顿了顿,“晚辈的意思是,是否有人死得蹊跷?”

魏双垂着眉心:“我着实是看不出来。”

“那晚辈再换个问法。三省六部、各道、州、县之中,哪个地方的官员牵连最多?”

魏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直起腰背:“幽州!对,百位官员之中,幽州绞杀党羽二十一人。”

“幽州……幽州与凉州皆是与西胡交界之处,边境要塞。我阿兄曾兼管两州兵力,牵连最多的是军中之人?”

“不不不,死得都是文官。”

娄简记得,小时候府中的确往来许多门生、官员,但那些人大多都是京官:“我阿兄是个不善经营的性子,若说军中好友被牵连还说得过去……可这幽州文官……补阙可知,这些文官之中可有与宁家交好的?”

“没有。”魏双笃定,“我确定没有。”

“那这些人可与冯明安有过节?”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当年的幽州刺史名唤牧泽,是幽州人,老家在幽州是做玉石买卖的。后来科考进京,任吏部员外郎

员外郎:不是有钱又坏坏的员外,是一种五品官职。

。二十五年前,他曾提出以茶马互市稳定两国边塞。圣人与朝中大臣觉得,幽州地远,若是派个不通风土人情的官吏去,怕是行事不便,所以便破例拙升了牧泽为刺史。有那么几年,西胡人得了利的确消停了不少。不过茶马互市设了不到十年,便出现了西胡人用私铸钱币换茶盐的事。后来,茶马互市的事就黄了。”

“那与冯家有什么关系?”

“那段日子,从幽州进贡了一批玉石,圣人与皇后很是喜欢,日日佩戴把玩,当年还将这些玉石作为赏赐,赐予有功之臣。一时间,京都百姓人人效仿佩戴玉石。冯明安便打起了幽州玉石买卖的主意。当时幽州近半成玉石买卖都记在牧家名下,冯明安想插手,牧家不同意,他便使唤下人烧了牧家的铺子,可这牧泽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结了仇。”

“此事,夏仆射可有牵连其中?”

“夏家先祖原是陇南人,夏庸的门生与好友也大多是陇南的,与幽州也没什么关系。”

“死了二十一个人……”娄简揉搓着指节,喃喃自语。

“孩子,你是想到了什么?”

“魏补阙,盛放雷火的箱子也是在幽州截获的?”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玉石买卖只是个幌子。我想,应该是牧泽与那二十一位官员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是说,他们手上有冯明安勾连西胡人的实证?”

“我说不上来。”娄简垂眸思忖,“还差一些东西,所有的事便都能说得通了。”她缓缓挺直了身子,拱手道,“魏世叔,时至今日你可还愿意再次秉公直言?”

魏双正身:“义不容辞。”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书童的声音。

“不好了,走水了!两位大人快跑!”书童踉跄上前。

娄简挪到阁外栏杆处,火舌已经卷到了七层,大街上的人密密麻麻,聚集在阁下。唯独几个穿着劲装的男子逆流而去。

“火势向上,跑不掉了。”

“那!那怎么办?”书童急得手足无措。

“娄简!”人群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惊秋见状,便要冲进阁中。

“孩子,救你的人来了。”娄简拍了拍书童的肩膀示意他翻过栏杆,“夏惊秋!接住!”说罢,娄简便将书童推了下去。

夏惊秋会意,踩着摊铺上的棚布,一把接住了书童。

“郎君,郎君!两位大人还在楼上。”书童惊魂未定,扯着夏惊秋的衣裳求救。

“魏世叔别怕,您只管跳,夏惊秋还是护得住您的。”

“不不,你先走!”

“我走不掉了。”娄简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魏双打量了一眼娄简的双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道:“好。”

待到魏双翻过栏杆,他眼中已经生出了赴死的决心:“孩子,我当年没救下你们,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你死!”未等娄简拒绝,魏双便扯过娄简的臂膀,将人一同拖了下去。

“魏世叔!”娄简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坠向了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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