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03)
“许久没见你这样穿过了。”谢韫任她检查,嘴角翘了翘。
为了方便行动,她今日未戴钗环,只简单的束了个马尾,衣裳也是利落的窄袖便装。
恍惚一看,像是回到了在江北的时候。
于是朱缨也笑:“那些衣服一层层麻烦得很,还是这样轻快。”
她将目光移向私狱大门,问道:“那人还在里面?我去看看。”
谢韫想说已经被他杀了,但朱缨动作快,已经挪开脚步,径自向里面走。他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
“……”
朱缨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时无言。
那绑在架上的细作已经没了气息,除却受刑的痕迹,胸口还有一个血窟窿,仍在不断向外淌着血,染红了一地。
既然人已死,想是事情有了结果。
她问身边带路的谢成:“已经招了?”
谢成答:“不曾。此人应是死士,对背后之人甚为忠心,我们审了半日,依然撬不出东西来,继续审下去,恐怕也是做无用功。”
朱缨觉得不对。
她不是没见过刑讯,一般来说,若是没了价值的犯人,了结性命时多半会选择一刀毙命,给人个痛快,也能提高刑审的效率。
面前这个却不是这么回事,怎么不仅选了心口,还是拔了剑放血,血流得到处都是,让人死都不能安生……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身后:“这人说了难听的话,惹你生气了?”
都督府上下除了谢韫,谁还能这么做?八成是他自己。
“让我猜猜……”
他不说话便是默认,朱缨开始联想:“他应该会说,我会因为渐台猜忌你,和你反目成仇,然后斗个两败俱伤,是不是?”
谢成极为识趣,见没了自己的事,便使了个眼色,带着里面的人悄悄退下。
等人都走了,谢韫抱臂走到她身边,冷冷补充道:“还说你要广纳后宫,以后想起我就觉得恶心。”
“咳……”
朱缨没想到让他耿耿于怀的竟是这个,一时不防被口水呛了一下。
她缓了缓,弯起眼迁就:“好吧,确实该死。”
虽然这细作发现得及时,渐台内部也已经清扫干净,但没能问出指使之人,终究是个隐患。
朱缨走到木架上的尸体面前,隔着地上的血打量几眼,问:“没搜出什么东西来?”
“你过来看。”
谢韫眼神微微复杂,沉默片刻后,还是拉着她绕到了木架后,手摸向那具尸体的腰带处,从内侧抽出了一张折叠成一小块的信。
这场局的矛头指向了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朱缨展开信,目光凝视在落款处的寥寥几字,手指无声蜷起。
公主府,青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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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甲戴胄的兵士不顾侍者阻拦,分成几路踏进了各个院落,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一处厢房中,贴身小厮靠着自家主子的腿,腿软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公子,我们院里是不是出事了……”
坐在花桌前的翠衣男子约莫只有十七八岁,容貌分外俊秀,正瞅着院外的人忙活。
听了这话,他手上金丝折扇扇得更快了,脸上的烦躁尤为明显,被靠着的腿朝另一侧一躲,不耐道:“闭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
小厮不敢再开口,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男子懒得理会,又扇了一会儿扇子,余光无意瞥见对面房中一角。
不知看见什么,他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折扇“啪”一声撂在桌上,快步跨出门槛,气势汹汹朝对面去了。
“哎,公子!”
腿边的小厮被他踢开,见主子出门,也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跟了上去。
第79章 诛奸
对面, 房中的燕若正由小厮陪着,安安静静坐在桌旁下棋,如同身处另一个世界,外面一切兵荒马乱都与他无关。
他抬眼, 望见一抹青绿色, 又不疾不徐垂下眼皮, 朝棋盘落下一子。
“燕若!”
随着这一声高喝, 不少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
翠衣男子才不管这些,也不进去,就站在门槛外的台阶上, 怒道:“你又生什么幺蛾子?!”
燕若面色淡然, 平静搁下手中棋子, 望向门外的人:“月公子此言何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心怀鬼胎。”
月溪满面怒意, 咬牙切齿道:“我们青竹院清清白白, 怎么就被朝廷来的人搜了?必定是你做的那些破事露了馅!”
他进公主府多年,最是看不惯燕若这装腔作势的姿态。
既然与世无争、淡泊安静, 又怎么会入府当幕僚, 和他们这些人为伍?偏生殿下就吃这套, 让他气得牙痒痒。
他敢笃定, 这人绝不像表面看着那样简单。
“月公子慎言。”
无端受到指责,燕若的面容终于不像往常那样平和, 驳道:“我知道你一贯对我不喜,既说搜府是因我而起,还请拿出证据来。”
“证据?待朝廷的人在你房里搜出东西, 自然就有了证据!”
“月公子如此言之凿凿,若搜完无物, 你又当如何?”
“你!”
月溪一腔怒火没处撒,气得说不出话。
其他房中的几个公子听见动静,出来就见两人闹得剑拔弩张,想着和气生财忙将月溪往后拉,生怕他一时冲动,几步进去和燕若打起来。
到时眼前事情一了,殿下追究起来,他们青竹院上下都得跟着挨板子。
月溪砸了个茶盏,这才觉得舒服些。
他心一横,干脆留在院中不走了,让人寻了把椅子来,独自坐在太阳下等着人搜,把自己的小厮赶回了房。
殿下聪慧英明,此次定能看清燕若的真面目,他要亲眼看着这个伪君子栽跟头,被殿下送到乡下庄子里去!
“公子,公子!”
月溪等着看好戏,一回头就见不久前被自己赶回房中的小厮面带惊慌,复又朝这边来。
他不禁气急败坏,没好气道:“吵什么吵,叫魂呢!”
“公子,不好了。”小厮几乎没刹住步子,苍白着脸地跪倒在他面前:“出事了,我们房里——”
月溪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当即也顾不上燕若这边,跟着小厮匆忙回房。
众多身穿铠甲的佩剑兵士在房中等候,个个面色不善。没等他说话,侍卫统领已经上前扣住他肩膀,不由分说将他押在地上。
月溪惊叫一声,抬起头望见桌上放着搜出的“证据”,是几封他从未见过的密信。
“这不是我的东西!”
他面色骤然变白,大声替自己辩驳,忽而又想到什么,慌张地喃喃出声:“燕若,一定是燕若害我!”
月溪奋力挣扎着,崭新的青绿色衣摆蹭上尘土,他也毫不在意,语无伦次道:“是燕若……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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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院中一片混乱,前厅的气氛也不轻松。侍女小厮皆低着头,没有主子的差遣,谁也不敢多话。
朱绣端正坐在主位,向来和善的脸色今日竟冷了下来,紧抿着唇不语。
“归澜院搜过了,什么都没有。”侍卫首领快步进来,对着右首圈椅之人禀报。
“督帅满意了?”
归澜院是府上公主所居的正院。朱绣毫不意外,目光移向右侧下首的人,声音中甚为不悦,大有兴师问罪之意:“今日督帅带人强搜本宫府邸,如今搜已搜过,打算如何向本宫交代?”
“不敢。臣率禁军侍卫前来,自是经过陛下允准,何来强搜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