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24)

作者:织隅 阅读记录

朝中局势扑朔,世家依旧猖獗。有些大臣在明面上能看出属于何方势力,剩下的大多数却明暗不定,或许是忠于皇帝的纯臣,或许早已暗中投靠了那些世家。

这些东西她摸不清楚,便不能交托信任,更别说判断谁人可用。

她这皇帝啊,做得可真憋屈。

见朱缨别过头,谢韫一叹,道:“你这样聪慧,怎会看不出谁是最好的选择。”

“何为最好的选择?”

朱缨转过头瞪他,“蜀州守着大魏边疆,明面上是大魏的地盘,却常有南部邻国扰乱,势力交错,还有匪患,历代派了多少人前去整治均是无果,几乎放任其自流。如今突发地动,又有了流民之患,你不是不清楚,为何就不知其中艰险······”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气得眼都红了。

作为一国之君,她心中有天下万民,却也不愿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开她身边犯险,为原本安稳的生活添上一笔危难和不定。

她当然有自私的一面,即便这不是作为统治者该有的品质。

一定有万全之策的,她慌忙地想。

金戈铁马、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够了,她私心希望谢韫后面的岁月都能陪她在安逸繁华中度过,不愿余生再有半分风险。

听她竭力向自己解释蜀地的危险和困难,谢韫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发一言,只是上前将她圈进臂弯。

周身被暖意包围,朱缨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不断默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到她情绪平复了些,谢韫才开口,低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清楚朱缨这是关心则乱。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有夸大的成分,蜀地虽略有动乱,不似魏都安定,却远没有那么严重。

令她实在担忧难以放下的,是另外一件事。

“经营德宁钱庄的那个富商也在蜀地。”

朱缨从他怀中出来,压抑着眸中涌动着的情绪,“若真有圈套,你待如何?”

这才是真正令她不安的事。

确实,地动是天灾,无人能够操纵,可如今出了这等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清楚谢韫是赈灾最好的人选,便也算得到他或许会借此次机会,顺道去寻找那富商。

既然如此,他们会趁机制造什么样的“意外”,谁也说不准。

若她真让谢韫去,难保不是入了他们的圈套。这圈套带来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那便请陛下赐恩,派遣精兵和最好的武器与臣同行。”

谢韫唇角微翘,竟还迎着她沉抑的目光开了句玩笑,随后认真道,“阿缨,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朱缨垂了眼,咬牙不肯松口。

他说的这些她其实都明白,谢韫办事她信得过,倘若一切顺利,她就能救下无数百姓,借机整顿川蜀乱局,赢取民心,同时寻到那个富商,查清劣币背后的始作俑者。

可这份好处,却要以他的安危作为赌注。

“忘记与夫子学过的东西了吗?为君者,当心系百姓,不徇私情。”

谢韫说:“我去后,必会万分小心。”

心系百姓,不徇私情······

朱缨突感疲累。她自问前四个字已经做到,可所谓私情,她有时真的摒弃不下。

她转身,望进谢韫的眼中。

那双眼一如既往地含着坚定和沉稳,让人见之安心,不惧艰险,让她想起从前战场上的无意对视,只要与他并肩,自己就能忘却一切胆怯,抛下所有畏首畏尾,携着一腔勇气策马入阵,最后顺利提枪归来。

方才离开军营不久的将帅,如今又要以另一个身份,奔赴下一个沙场迎战。

外面正下着好大的雨,萧瑟声不断击打着窗棂,想必殿后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桃花受苦不小,将要零落成泥,到了明日,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好颜色了。

殿中书案前的青瓷花樽早已被扶起摆回原处,里面的几枝桃花却未经风雨,如昨日一样泛着娇艳。

蜀州无有庇护的百姓,便如窗外的桃花凋零。

她在皇宫中锦衣玉食,看不到黎民疾苦,却不能似一叶障目,装作糊涂。

“你听好了。”

她久久未动,最终出声,低低的声音里压迫和威胁之意明显,“我会让半数红缨军与你同去,他们会给我报信。你若有意外,我必放下一切赶去蜀地,捉你回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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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许府刚刚被惊醒,书房中亮起了烛。

许瞻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从皇宫中传来的消息,垂下视线,看不出情绪。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中有着担忧和惋惜,“蜀地本就局势不安稳,如今又遭此祸事。”

小厮恭敬应声,接话道:“蜀州是易发地动,天降之灾,总是难以预料。”

许瞻叹了口气,之后问道:“其他人可有收到消息?”

“听闻陛下已命人晓谕内阁诸位大人,想必如今应是已然得知。”小厮答道。

“既如此,便去通知六部,尤其是户部。”许瞻道,“令严尚书加紧筹备赈灾所需之物,不可怠慢。”

小厮得令退下,许瞻独自坐在书房未动。

女帝不似其父行事优柔,想必此刻已经想好由谁主持赈灾,待到天亮上朝时便会公之于众,必须早些准备好救灾物资才行。

既然是蜀地······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之后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男子,声线温润,听着有几分熟悉,“父亲,你打算怎么做?”

第20章 兄妹

正如许瞻所料,朝会上朱缨当机立断,下旨赐谢韫总督之职,不日携带物资前往蜀地救助灾情,并派遣多名有过救灾经验的官员和两万官兵随行,便于营救灾民。

派出官兵治灾是以往的惯例,似乎并不稀奇,但一次命两万人同时出动却是少有。一可见蜀州此次受灾严重,二则不由得令有心之人揣测女帝的心意,到底还是对这位督帅大人格外宠信,竟放心令其率如此庞大之众出走魏都。

不知情的人这样想,知晓内情之人却不是为此意外。

周岚月心里有不解,但信任朱缨的决策,下朝后一溜烟跑得飞快,干脆地回了自家府邸。

之所以没回乾仪卫司,是因为以韦顺为首的那一帮子人不够安分,每每朝堂上发生些大事,便总要装作无意去她书房试探一通,企图套出什么陛下告诉她的消息来。

她又不是傻子,偏生这些人觉得自己聪明绝顶,能把她忽悠得团团转。

今日陛下拍板决定了赈灾一事,那些杂碎又要活泛起来了。周岚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独自回了府邸。

她漫无目的在书房里踱步两圈,坐下喝了口茶。约莫过了两刻钟,听小厮通传宁尚书前来拜访。

周岚月颇感意外,说让人进来。见宁深走进书房,她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深没立即答话,而是不客气地转身,直接从里面闭上了书房门,让她更觉诧异。

“周大人。”

看周岚月因疑惑而微微瞪大眼,他步履稳健朝她走近两步,简单一揖便开口道:“贸然来贵府拜访,是有一事询问。”

“陛下为何会派督帅前去蜀地?”宁深微微皱了眉,低声问她。

早朝朱缨下旨时他便明白了用意,谢韫去蜀州一趟,必是要顺道去寻找当初接管德宁钱庄的那个商人,将先前铸币一事查清,可偏偏将时机选在赈灾这个节骨眼上。

这样一来,藏在暗处之人必然也能猜到,若是对谢韫出什么阴招,他们远在魏都,想要支援也是有心无力。

劣币之事发生在康乐年间,距现在已是久远,想要调查清楚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他认为这法子实在冒险,不知陛下和都督是作何打算。

“我猜是要借机查当初德宁钱庄的那个富商,陛下又关注百姓疾苦,因此谢韫是上佳选择。”

周岚月回答,随后眉一挑,奇道:“以你的脑子,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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