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35)
或许算不上对峙, 因为对面的守卫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只有她脸色不佳。
谢韫无奈, 这几日刚听说她不再闹事,果然没多久就暴露真面目了。
再看下去, 指不定这位殿下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他出声让守卫退下,看向朱缨问:“殿下来做什么?”
朱缨露出喜色,却又立刻将唇角压下, 严肃道:“不要唤我公主,我今日是来训练的。”
“训练?”谢韫诧异。
细皮嫩肉的殿下一副欲盖弥彰的姿态, 怕不是来寻开心的。
他沉声告诫:“校场虽不比战场凶险,但操练强度极大,容不得公主戏闹。您玉体尊贵,怕是承受不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朱缨知道这个小将军瞧不起她,但她还没有试过,就绝不会退缩。
她仰头看向谢韫,声音清脆:“父皇送我来军营,本就是想让我在此历练的。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安的很。”
“何况,我也想成为母后一样的厉害女子,表哥便允了我吧。”
这小女子年纪小,鬼机灵劲却一点不少。
见朱缨搬出了帝后,谢韫不好再说些什么,最后松口说:“那公主便随我进去,切记,不可捣乱生事。”
且看她进去要搞什么花样。
朱缨欣喜应下。
谢韫把她交给了女兵营,并未多留,最后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离开去了男兵那边。
女兵这边,主事的女将知道朱缨是公主,便不自觉多顾了几分,目光频频往她的方向看。谁知这位公主看着娇贵,操练却很是积极。
她看着旁边的女兵有样学样,动作虽然笨拙,做得也不太标准,但胜在态度端正。一上午下来汗浸透了衣衫,愣是没喊一个累字,令女将大为赞赏。
一同操练的女兵们见来了这么个漂亮又刻苦的妹妹,心中高兴得很,休息间隙纷纷同她打招呼。
谢韫就在不远处,也看在眼里。他承认朱缨的表现出乎意料,自己原本以为这是她新的闹事法子。
他这位公主表妹,莫不是开窍了?
其实朱缨连死的心都有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公主努力保持神态自若,步履正常地回到大帐。门口帘子刚放下,她就腿脚一软,几乎瘫在了地上,紧接着呜呜哭了起来。
“公主!”
这把照水和照雪吓了一跳,匆匆跪下想要将朱缨扶起,谁知后者迅速躲开,哭道:“别碰,疼,我疼啊······”
二人又慌忙收回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急如焚,不知拿朱缨怎么办才好。
朱缨没想到军营操练是这样的。
进去的时候,她看众人个个精神抖擞,本以为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谁知那些操练动作越来越难,越来越累,她到后面几欲晕厥,眼前都冒出了星星。
偏生谢韫就在不远处,她停也不敢停,只能假装自然,浑浑噩噩熬到了最后。
她现在悔得很,怎么就鬼迷心窍,想出这么个牺牲自己讨好别人的法子!
早知如此,就是谢韫一辈子不和她说话,她也不会踏进校场一步。
朱缨哭累了,发丝都沾到了脸上,抽抽噎噎说:“扶我到榻上,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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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军务繁忙,这一日,谢韫忙到太阳将落,才从外面回到营帐,将将坐下喝了口水。
听守卫禀报说,公主午时回到帐中便哭了个昏天黑地,声音凄惨,直传到了百米开外,后来却诡异地安静了许久,一直到此时才有了些许动静。
谢韫沉默。
上午在校场结束操练时,他还看见朱缨炫耀似的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仰首离开了。
他以为自己低估了朱缨,现在又是怎么了?
毕竟是自己带她进的校场,如今朱缨情况不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
谢韫脚步快,来的时候朱缨才从小溪沐浴回来,坐在铜镜前,由照水替她把头发擦干。
朱缨看着铜镜面无表情,唯有眼圈是红的。
她已经有些呆滞了,方才醒来她想沐浴,想起又要跑去几里之外的小溪,不由得悲从中来,又掉了一场眼泪。
她好想回家,她想找父皇,可是是父皇要她走的。
谢韫也对她不好。
回不得宫,江北也不欢迎她。
小公主不禁更伤心了,她觉得自己如话本里的那些穷书生一样,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
正想着,就听门外守卫通传:“殿下,谢小将军来了。”
朱缨心情糟透了,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谢韫的死活,只想独自待着什么都不做。
不过她还是让谢韫进来了。
她懒得抬头看他,垂着头有气无力:“有事吗?”
谢韫见朱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再看她歪在一边有些怪异的坐姿,心中明白了几分。
“上午离开时明明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都是装的?”
“不用你管。”
她努力瞪了他一眼,闷闷地说。
她上午为了伪装努力正常走路,感觉每走一步都能跪在地上。
谢韫被她顶回来也不恼,他抿唇:“操练中受伤在军营中是常事,我已将军医传来,正在帐外等候。如无大碍,将养两日便可恢复。”
她嘴硬想拒绝,又听他幽幽道:“讳疾忌医的人,当不了厉害女子。”
这话熟悉的很。
朱缨想起,进校场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我想成为像母后一样的厉害女子。”
朱缨感觉自己快要七窍生烟,又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最终没有说话,默许了谢韫的行为。
自己这位表妹眼睛红的像兔子,必定吃了不少苦。
谢韫难得嘴上聪明,出言安慰道:“公主虽身体弱,但资质不差,若勤加努力,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朱缨正生气,猝不及防听他说这么一句,怔住了。
奇了怪了,这人是在安慰她?
谢韫不管她怎么想,转身便想走,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
“等等!”朱缨回神,忙站起叫住他,结果起身太快又扯到了伤处,小小嘶了一声。
刚才谢韫的安慰让她心情好了些,现在她顾不得伤,小心翼翼问:“那,你还生气吗?”
谢韫停步,眼中有疑惑:“生什么气?”
她答:“就是那晚我去找你······”
朱缨本想说那晚我去找你要饭菜的事,碍于面子支吾了半天没说出口。
这下谢韫听明白了,所以这人破天荒地大清早来校场给自己找罪受,是为了让他不再生气?
其实那天晚上他先行离开,出去透了透气,便不再恼了。
自己母亲确实是个心善之人,朱缨年纪小,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况且,她并不清楚谢家发生的事,言辞间有冒犯到他是无心所致。
这不怪她。
谢韫有些好笑,表情柔和下来:“我没有生气。”
“只是下次,别再提起我母亲了。”
朱缨心中大定,乖乖应下。
原来这人生气是因为自己提起了辰阳姑母啊。她就说嘛,自己只是去要个晚饭,哪里就得罪了他。
至于辰阳公主,谢韫不让提便不提了。
朱缨想,或许姑母和她母后一样,也有一段不简单的故事。
这些,还是等她长大再去想吧。
“你初来军营,现在就跟着军队操练并不适合。若你愿意,待伤好些来找我,先将身体练好,便可和女兵营一起去校场了。”谢韫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