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56)
绿瑚和宫外的人有联系,且为那人办过一件大事,至于“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只要绿瑚本人还在他们手里,就总有查清的那天。
无论那铜符是真是假,总归能够提供一个信号,或许对查清此案有所帮助。
谢韫决定先将东西收好,待到回宫后交由朱缨再行定夺。
“搜查那间库房,一寸也不要放过。”
他心中仍存着希望,万一白宗庆所说的那封密信是他没来得及找,仍然放在库房中呢?
“若有异样,立即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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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不远处的山庄中渐渐归于平静。临近的树林中踉踉跄跄跑出一人,他手捂着左肩上的伤口,鲜血几乎浸透了半边衣裳。
四下无人,男人卸下黑布面罩,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惨白的嘴唇。
他从裤腿撕下一块布条,团成团压在肩膀处止血,拿出药粉给自己撒上,喉间因疼痛溢出一声闷哼。
袭来的剧痛冲散了失血造成的晕沉感,他眼中清明了些,从衣襟中拿出一封像是书信的东西,一手将其抛进了身旁又深又阔的湖水中。
纸张浸透了水,上面的墨迹渐渐消失殆尽。
男人放松了些,思索着刚才的事。
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若他在谢韫来之前就已经杀掉白宗庆离开,现在就可以顺利全身而退,也不至于久久蛰伏在那小小一间库房里等待鱼儿上钩,最终还受了伤。
大都督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出手招招凌厉带风,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吃力和疲惫。
所幸白宗庆已死,劣币案死无对证。他将那铜符也掉了包,就算谢韫要追究幕后之人,也断断查不到他们头上。
正想着,男子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个阴鸷的笑,看上去分外诡异。
他放下捂在伤口上的手,温热的血几乎将整只手都染红了。
是他多虑了。
只要计划能够成功,谢韫恐怕就活不到那时候了。
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男子开始考虑当前的事。谢韫为人行事刚强果断,怕是很快就会下令关闭城门追查他的下落。
自己从他们手中侥幸逃脱,虽没被看到相貌,但左肩这一处伤就是最明显的标志。
绝不能再留在这里。为免暴露,他必须在城门落钥关闭之前离开锦城,之后也要一路不停地离开蜀州地界。
必须今晚就行动。
顾不上伤口的疼痛,男人咬牙站起身,向城门方向快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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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时,谢韫一行人才回到城中。
他没有先回暂居的厢房,而是打算先去主院见过杨茂,托其派遣当地守军,着重注意北郊横云山庄的动静。
白宗庆的库房不大,他手下的人很快搜完,果然没有发现有可疑的密信,看来确实已经被黑衣人偷走。他已经传令下去,但愿能顺利将此人捉捕归案。
行至太守府坐落的锦祥大街,百姓如织,却十分条理地排成了两列,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碗,不时安静地向队首处张望,正期盼和等候着什么。
之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象,谢韫问守卫在队伍旁的兵士:“是太守府在施粥?”
“回督帅的话,正是。”
小兵低头一抱拳,回答:“其实已有四五日了。早晚各有一次,督帅平时事务繁多,没能发现也是正常。”
再富庶的地方也会有贫苦难以生存的人,遭灾不久的锦城更是如此。太守府向民间施粥赈济,也是解了不少走投无路之人的燃眉之急。
谢韫颔首,“每日都到这样晚?”
“之前往往到天黑前便结束了,今日不知为何来等候的人多了些,锦灵小姐不忍看百姓苦等无果,便想着多留一阵,结果就到了这个时候。”
听闻杨锦灵也在,谢韫不由轻诧。
他向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了正站在粥棚下的杨锦灵,正从百姓手中接过一个碗盛粥。好像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她头上戴了只帷帽,长长的素纱垂下遮住她的面容。
这些品级高的官员家子女大多养尊处优,有的比皇室子嗣还要娇惯,一般不会来参与这种会与平民百姓接触的赈灾济贫。杨茂家的子女倒是一个比一个没有架子。
这位杨小姐能力足够,心中有百姓,他日若能进士及第,或许会是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
“你、你是锦灵小姐吗?”
面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突然听到这样一句,杨锦灵拿起铜勺盛粥的手一顿,不由抬头去看。
妇人眼含希冀,她心头一软,轻轻点了点头。
妇人喜悦,似乎看出了杨锦灵不想被百姓认出,于是也压低了声音,“太守府对我们的的恩德如山,不知该如何感激。民妇别的不会,只有绣了几个香囊聊表心意,虽然手艺潦草,但望小姐务必收下!”
妇人手中竹篮中放了几个香囊,绣工精致,像是双面绣,一看便知是用了心。
听到是百姓送给太守府的礼物,杨锦灵被她的情绪感染,低声道谢,又道:“这是我们杨家应做之事。”
自己的礼物没被拒绝,妇人欣喜不已,当即从竹篮中拿出香囊,双手奉上给面前人。
杨锦灵帷帽下神情柔软,伸出手去接。
靠近时,那慈眉善目的妇人却倏地神色一变,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扬起手毫不留情地朝杨锦灵刺去,看位置竟是正正朝着她心口!
第44章 病疫
站在不远处的谢韫最早发现异常, 他眼神一厉,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扣住妇人欲行凶的手一扭。
妇人痛呼一声,手指脱力松开匕首, 另一手中的香囊也随凶器一同摔落在地。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叫, 纷纷四散。
杨锦灵因惊吓后退几步, 幸而被后方守着的侍女扶住, 才不至跌倒在地。
妇人向后重重摔倒,仍不死心还想再次去拿匕首,被反应过来的守卫制服。
她眼神中有恨意, 却流下一行泪, 嘶哑叫道:“太守府欺压百姓, 贪赃枉法, 愧对天下人!”
话音刚落, 她面上带着解脱无力地躺倒, 口鼻流出一片猩红。
服毒自尽。
守卫上前探其鼻息,低声报道:“没气了。”
又是死无对证。谢韫缓缓沉了脸色。
还没从生死一线中缓过神来的杨锦灵踉跄上前几步, 看见地上的尸体, 颤抖着手想要掀开帷帽。
侍女见状惊忙提醒道:“小姐, 莫要冲撞了您!”
杨锦灵聪慧能干, 可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被侍女的话语惊醒,她慌忙后退两步, 不再去看那具尸体。
她急喘了几口气,颤声对谢韫道:“多谢督帅相救。”
“不必言谢。”他道:“杨小姐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府吧。”
出了这样的事, 施粥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等候的百姓很快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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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女儿险些被刺, 杨茂后怕不已,对着谢韫这个救命恩人千恩万谢,后面几日的施粥换了人,倒是没有再出过岔子。
赈灾事宜已近尾声,基本上都是军队在做最后的收尾。这几日谢韫一直留在居所没有出门,料理一些棘手的事。
前有黑衣人暗杀,后有妇人行刺,他怀疑两事之间有联系,在让渐台暗中调查。
从横云山庄拿回来的铜符已经被细细擦拭干净,正被他拿在手中。缓缓摩挲着符牌上的纹路和字样,谢韫一言不发,眼中情绪难明。
东北王,陈则义。
不管这块符牌是真是假,所指向之人都是谢韫意料之外的。
东北王一直安分守己,怎会做出暗造劣币祸乱江山之事?如果是真正的背后之人为了混淆视听,又为何会选择嫁祸给这个几乎低调到透明的边地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