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番外(47)
他终于抬起手,反覆住她的手。
宋矜感觉到他在试图回握,内心百感交集间,她的手被他往心口带了带,“……不会死,莫怕。”
她怔住,眼泪噼里啪啦。
宋矜的脸伏靠在他胸膛,能听到缓慢、轻微的心跳声。她恍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泣不成声,却伸手抱住谢敛越发冷下去的身体。
“对,不会死。”
“谢含之,你看着我……不要闭眼。”
谢敛快要涣散的目光很温和。
就这样固执又疲倦地看着她,哪怕握着她的手逐渐无力,体温渐渐降下去。他眼睑挣扎着掀起,以无声而认真的姿态,当真就看着她。
宋矜没有别的办法。
她将谢敛最要命的几处伤口勒紧,只能将他抱在怀里。谢敛的面色越来越惨白,转而乌青,不知是疼还是冷,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始终没有合眼。
宋矜开始找话和他说。
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家人都不如蔡嬷嬷亲昵。她干干说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言乱语道:“人人都说我和傅娘子平分秋色,你与她那样相熟。你看我如今这样狼狈,必然与她不同,可我到底是你的娘子……你这样胡乱抛下我,我……”
谢敛眉头微蹙,似乎迟钝地想说些什么。
但他必然是说不出来的。
宋矜猛地回过神,她抹了一把眼泪,觉得一万分地窘迫。
“我没有故意贬低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偶尔会想到傅琼音。在汴水边万人簇拥的傅琼音,于烟柳霏霏下和谢敛见面。在流放出城前,矜持高贵地跟在傅也平身后,傅琼音也不动声色凝视谢敛。
宋矜并不谄媚权贵,她也曾是当世名流之女。
也并不嫉妒别人的才貌,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追求,全然没有对比的必要。
她觉得有些慌乱。
这感觉说不出来的不对,但她无暇顾及,满心满眼都是谢敛的现状。
因为衣裳被彻底打湿了,满地露水寒凉。
宋矜在雾气中冷得发颤,紧紧抿唇。天亮之后,蔡嬷嬷必然会来找,但等候他们找过来却需要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焦灼。
唯一顺心的,
是谢敛十分的听话。
她的猜测没有错,果然过了段时间,王伯和田二便找了过来。
几人将谢敛搬上板车,宋矜跟在后面,只走了一步就摔倒了。她折腾了一整晚,此时体力用尽,险些眼前一黑也摔了下去。
只能谢敛躺着,她坐在旁边。
披着厚厚的衣裳,宋矜一只手放在谢敛心口,探听他的心跳。
差役应当是被田二揍过,此时鼻青脸肿,惨叫着正在上药。
难得地没有阻拦,目光晦朔躲在角落。
随行所带的都是伤药。
此时最要紧的,却是一剂吊住性命的猛药。宋矜没有犹豫,拔下鬓上青玉簪,交给了田二和蔡嬷嬷,交代两人去村中换些保命的药来。
蔡嬷嬷看着玉簪,欲言又止。
最终,两人转身走了。
谢敛的面色隐隐有些泛青,宋矜捏住他的下颌,将滚热的汤药往里灌。灌不进去多少,大多数都漏了出来,宋矜喂了半天,眼见着一大碗汤药都泼了。
她呆坐一会,想哭又没哭。
好在田二和蔡嬷嬷真换来了一支野山参,她又翻找出半锭好墨条,一起煮了水。
喂完参水,宋矜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也不知道王伯和田二做了什么,将谢敛搬上马车时,他们竟然也没吭声。马车颠簸,宋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蜷缩在谢敛身边睡了过去。
等到醒过来时,月色透过车帘。
她眯了眯眼,心口慌得要命,连忙却瞧谢敛。好在他脸色竟有几分好转,只是因为颠簸,他的伤口再度崩开,衣裳又被染透了。
宋矜小心给他重新上药。
她用烧红的小刀,剜去腐肉,谢敛仍旧一动不动。宋矜本能有些慌,掌心贴在他心口,察觉到还有热气和心跳,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如此数日。
宋矜每天都寸步不离,否则便忍不住心慌。
她竟有种从前无论如何都难以克服的、无法与人亲近的毛病,都要被谢敛治好了。但一遇到别人,她还是照旧如此,宋矜都觉得离谱。
好在谢敛有了生念,便一路转好。
暮春三月,顺着官道一路南下。
青山层叠,子规声声。
宋矜有时会有些恍然。
除了年幼时,她从未离开过京都。因为五岁大病一场后,父亲哪怕外任,也依旧将她留在京都,由年纪渐长的长兄代为照看。
再后来,父亲的官越做越大。
从此稳稳留在京畿,连带着都多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族亲,都在京都。只要她想,靠着父兄的荫蔽,她或许可以在山野别苑过上一辈子。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京城去往别的地方。
但这样,也未尝不可。
这几天,差役被田二盯着。
谢敛的伤势无形中好转,虽然恢复得缓慢,脉象却从危险中渡过了。宋矜一连好几夜,几乎不敢入睡,第三天晚上才稍微放下心,实在熬不住睡了。
夜色寥寥,风带进来几缕月光。
谢敛醒来时,宋矜刚睡熟。
女郎纤浓眼睫低垂,有些不安地扑簌。
眼底大片乌青阴影,苍白的脸颊微微凹陷,透着劳累过度的憔悴。谢敛无声看了她一会儿,脑中最先浮现的,是她哭泣喊他的模样。
她说,
谢含之,你看看我啊……
这一刻,在月色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勉力抬手将自己的薄毯扯下来,往她身上盖过去。
在盖下去前,女郎先冷得哆嗦了一下。
她蜷曲起身子,无意识地朝他贴过来,不觉间就缩到他身侧来了。恰谢敛侧过身,她就像是无知无觉似的,这么缩进了他怀里。
发丝在她颊边翘起几绺,挠到了鼻子。
于是女郎皱了皱眉头,微微仰脸避开,鼻尖擦过他的喉结,带起阵温热的痒意和无形的撩拨。谢敛有一瞬的狼狈,迟疑着要不要推开她。
她再次缩起脸,额头抵在他胸口。
乌黑的发丝流淌满了睡榻,衬得女郎白皙澄澈,无声又乖觉。暖洋洋的呼吸一下一下,吹在他心口,甜腻的荔枝香霎时盈怀,彻底蔓延笼罩住他。
谢敛拿毯子裹住她,自己往里避了避。
少顷,裹严实了的少女翻了个身,一下子滚入他怀里,扑面而来的荔枝甜香几乎将人撞晕。谢敛猝不及防,胸口被震颤出一股余意,伤口撕拉间扯出疼意,他额角霎时被冷汗渗透。
“沅娘。”他正色。
女郎眼睫轻扇,睡得十分香甜。她甚至以为是蔡嬷嬷在叫她,小哼了声,软绵绵地将脸捱到他胸口,伸手拽了他一截袖子,贴着他睡得更稳了。
她像是只脆弱的、天真的小动物。
依赖人,又惧怕人。
谢敛疼得眼前发白,缓了会儿。
等他回神,女郎的呼吸变得越发绵长安稳,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时而有夜风钻进来,确实有些冷。
何况宋矜的体温,确实比常人要低一些,难怪如此怕冷。但两人姿势太过于暧昧,宋矜又惯来胆怯,恐怕她明日会难堪……
可她冷得蜷缩成一团,谢敛没有再推开。
他闭了眼。
宋矜醒过来时,脑子懵了会儿。
她简直比以前向蔡嬷嬷撒娇还过分,整个人几乎要长在了谢敛怀里,脸都埋在他胸口。扑面而来的,是谢敛身上清苦的药味,还有几分熟悉的苏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