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番外(77)
好在, 住处不错。
两进的院子, 不算大, 但却十分精巧古朴。
进门便是青石影壁, 栽着几株绰约的芭蕉。
爬满凌霄花的墙上苔痕深浅, 引了一弯碧绿的水,在盛夏时节叮咚作响。高大的石榴树洒下满地浓阴,结满了拳头大的石榴, 沉甸甸的。
一进门,便有凉意扑面而来。
众人一路波折,披星戴月。
终于有了遮头的瓦, 踩着青石铺的地面,有些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分明前两日,还在荒山野岭里。
住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 连睡下都只能睡架起来的木板,夜里又要防山里的野兽, 又要拍乱咬人的野蚊子,简直苦不堪言。
田二郎和王伯一行满面笑容。
蔡嬷嬷扶着宋矜, 嚯了声。
宋矜热得怏怏, 提不起精神。
只听蔡嬷嬷低声说:“谢郎君被查抄前, 家里穷得只有半间屋的书, 清苦简朴得令人咋舌。我还怕就算来了邕州城,娘子也要继续吃苦呢。”
宋矜没力气说什么。
但她京都那些人知道了, 恐怕要说从前的谢敛装模作样,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又坏几分。
比起前院,后院更凉快。
因为后院有一个很大的荷塘,风一吹,水波和荷波一起翻涌,凉意便送入了东南方的房间。主人居室就在东南方,头顶一颗参天的荔枝古树,绿浓影深。
蔡嬷嬷很高兴。
因为自家娘子能少吃许多苦了。
宋矜因为险些中暑,又奔波得太过劳累,陡然间松懈下来反而难受了好几天,干脆休息了些日子。
而谢敛一到邕州城,便忙了起来。
一直到六月,宋矜才缓过来。
邕州城的名望人家知道谢敛得了重用,纷纷下帖子要见她。虽然称病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能一直推辞,否则难免传谢敛张狂。
“这有什么?谢郎君又不会在意这些。”蔡嬷嬷嘟囔。
宋矜只是摇头。
邕州不比京城繁华,连消暑的别苑也只有一处。
宋矜下车。
才挽起一道帘子,便听见岭南话的女子窃窃私语。
她抬眸,果然见一群梳着妇人髻的女子站在山茶树后,挤着朝她看过来,满是好奇。
察觉她的目光,轰然便又散了。
等到见过礼,为首的太太才说:“宋娘子不要见怪,岭南少出读书人,大家都对你和你家郎君好奇呢。而且最近,大家都好奇新法条例……”
宋矜微怔,她都不出门。
当然也无从得知,大家都在好奇些什么。
“原是如此。”她只笑了笑。
因为不熟,又彼此忌惮的缘故,大家都还算客气。宋矜不爱说话,只是学着称好、称赞,偶尔给点建议,引得大家都很佩服她。
有年轻的太太操着岭南口音的官话,语气满是羡慕与崇拜。
“京都来的何大人也好大气派,谢先生也是雷厉风行的,我们都好奇宋娘子……原来宋娘子生得这么白皙貌美,学问见识也好,再凶怕也对你凶不起来。”
宋矜是个美人。
任谁见了,都会发自真心这么觉得。
且还是个顶顶温柔的美人。
谢敛却凶名在外。
“京都来的何大人?”宋矜如今对京都两个字很敏感,何况京都姓何的人不多,她不由追问,“是哪位何大人,可记得姓名?”
“叫做何镂,表字子琢!”
“对,听说之前是京都的锦衣卫,很有京官的气派。”
宋矜心口微微一沉。
何镂竟然也来岭南了,看来京都那边,果然都在忌惮着谢敛。
贵太太都是人精,见宋矜的面色沉下来,便知道谢敛和何镂估计不太对付。
她们也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和宋矜太亲近了。
虽然宋娘子性子好、长得美,待人接物也很真诚,可她到底是谢敛的娘子。谢敛要做的事情,已经惹得不少人忌惮,到时候说不准是要得罪人的。
再说了,
朝廷都拨了人来。
大家玩笑几句,纷纷找了借口,没一会儿便慢慢散了。
宋矜无所谓别人怎么想,她喜欢这里的山茶,便多坐了会儿。绯红的山茶花落了满地,一片浓艳的色彩,透出荼蘼到极致的醉甜香。
有太太察觉了,怯怯与她说:“后院还有几棵看得更好的山茶花……”
宋矜不由好奇。
绕过回廊,后院果然有几株山茶树。
一棵是妩媚娇艳到极致的红山茶,一颗却是珍贵的白山茶,花瓣堆叠如雪,如梦似幻。
不觉间,身后响起脚步声。
宋矜只以为是蔡嬷嬷,说道:“白山茶难得,稍后去问一问主人家,能否卖我们一支贡在书案上。”
“你要哪一支?”是男子的声音。
宋矜猝然回头,撞入一双熟悉的眸子里,心跳如擂鼓。
竟然是何镂。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遥。
蔡嬷嬷不知道哪里去了,浓密的树枝遮天蔽日,浓荫笼罩四周。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空气中唯有朵朵山茶落地的轻微声响。
宋矜心脏仿佛被捏紧了,本能害怕。
她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我……一时兴起,不要了。”
何镂蹙了一下眉头,往前折下一支白山茶,抬手往前递来,“我瞧这白山茶倒适合你,不如收下。”
宋矜看向周围。
原先提议的太太在门口,一触到她的目光,被烫到似的藏入门内。
“何大人,可看到了我阿嬷?”宋矜忍住恼怒,问道。
然而何镂挑眉,信口说:“不曾。”
她当即朝外走,心里急得要命,口中只说:“我急着找我的阿嬷,这白山茶难得,何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么害怕?”
宋矜的路被挡住,面前何镂居高临下,“我在京都打听过了,你有怕人靠近的毛病……怎么一见到谢敛,倒像是见了蜜似的,百般倒贴,什么闺德闺训都忘了个干净,反倒是见了本官就成了贞洁烈女。”
这话又难听又粗俗。
宋矜听得很恼怒,可她躲不开,不敢随便激怒何镂。
“我瞧着,你也不是那么怕……”
何镂说着,骤然伸手捏住她的肩胛骨,迫使宋矜抬起脸。
肩头剧痛,
突兀的触感令宋矜极度抗拒。
何镂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她抿唇,忍着不适挣扎开,道:“我与谢先生,自幼便有婚约,大人自重。”
宋矜知道何镂不好惹,
但也没料到,到了岭南他都阴魂不散。
“婚约?”何镂冷哼。
宋矜退后几步,对他行了个礼,“我绝无让何大人难堪之意。何大人如今已经官至三品,便是世家大族的女郎也是娶得的,而妾身不过罪臣之女,大人何必与我计较?”
何镂出身低,父母是卖香烛的小贩。
家里运气好,和赵宝攀上了亲戚,才从小吏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但因为家世的缘故,听说在北镇抚司受尽了嘲笑,所以性情刻薄乖张。
宋矜的话,算是给了他台阶。
何镂果然没做声。
只是目光很复杂,仍旧满是轻蔑不屑,却又罕见地没讽刺出声。只瞥了一眼远处,唇边扬起讽刺的弧度,冷嗤着抱胸往树干上一靠,眸底恶毒难掩。
宋矜没有细看,转身走了。
一直走出浓密的山茶花树荫,宋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