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108)
“大公子死后第二日,老爷便跑到慧娘家,骂慧娘克死了大公子,还把慧娘失了清白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慧娘失了清白后,虽恍恍惚惚,但听老爷颠倒黑白,她拼命上前想去解释,却被她哥嫂拦着,不让她说话。”
摊上这样的家人,慧娘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反抗。
沈青黛问道:“慧娘为何会心甘情愿自缢?”
陈满道:“众人散去,慧娘找到了老爷。她还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家人,早就将她卖了。她想以命换命,用自己的命,来为大公子偿命,以此来换取家人和卢郎中的平安。老爷,默许了。”
三人听完,只觉胸口堵得慌。
陈奉先是利用慧娘的感情,将卢郎中牢牢攥在手心,又利用她的善良,逼迫她自缢来为自己儿子配阴婚。
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恶,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事到如今,沈青黛才明白,卢郎中为何疯一般杀了慧娘父母,还要杀了陈奉。
前者,为了金钱,不顾自己女儿的死活;后者,先是毁了慧娘的名声,又将她活活逼死。
他们的冷漠贪婪,将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生生折辱至如斯地步。
赵令询再也听不下去,他猛地起身,一字一句道:“陈奉,必须死。”
第75章 牛山之木16
陈奉的确是这场悲剧的源头, 因为他的贪念,害死了慧娘,逼得卢郎中愤恨杀人。
可是, 他们都明白,根据大宣的律法, 根本不足以治他死罪。
沈青黛明白赵令询此时的心情,若是她的亲人朋友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她也未必能冷静得下来。
可他们是中亭司的司正, 他们查案是为了真相, 为了这世间有公义。
若他们滥用权力, 那和那些肆意杀人的凶手, 又有什么区别。
赵令询此时气愤到了极点,他恨不得一刀去结果了陈奉。
施净跟着忿忿道:“他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能好好活着,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沈青黛瞪了施净一眼,忙上前拉住赵令询:“赵令询,你冷静一点,陈奉是该死, 不过他要死在正义之下,死在律法之下,而不是死于你的权力之手。”
她见赵令询不为所动,急道:“陈奉他生性残暴,我相信,这些年他所犯之罪,并不止这些。咱们慢慢搜集他犯事的证据, 到时数罪并罚,他不会有好结果的。相信我, 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
赵令询低头看了一眼沈青黛,脸色虽未见好转,但还是坐了下去。
沈青黛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问:“陈奉怎么知道,簪子里有秘密的?”
陈福一脸茫然:“什么秘密,我不知道,老爷只是说,那根簪子很值钱。”
也是,簪子内可能藏着药方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她有些疑惑,陈奉是如何知道药方藏在簪子内的。
赵令询冷声问道:“卢郎中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陈奉下的手?”
陈福猛地摇头:“不是。陈老爷为了药方,只是派我们暗中监视卢郎中。后来,卢郎中先是毒死了慧娘夫妇,又对老爷下了手。老爷差点死了,哪有精力去安排杀人。他捡回一条命后,对卢郎中恨之入骨,便不再与他周旋,直接煽动村民,企图逼迫卢郎中交出药方。若不是几位大人,我们都还以为,卢郎中是被烧死的。”
话已问毕,随行人员做好记录,便让陈福签字画押。
陈福听他们语气已经知晓,陈奉这次即便不死,也很难东山再起,于是十分利落地画了押。
正午已至,祠堂前杨树下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陈奉被赵世元押着带上来,与第一次相见时刻意表现出的儒雅不同,此刻他眼神里贪婪与狠厉不再掩饰,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下山偷猎被抓的凶狼,随时等着反扑。
赵令询坐下,冷冷地盯着他:“陈奉,近日村中多起案件皆与你有关,你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陈奉仰着头:“大人,据我所知,中亭司只负责命案吧。我是为我儿配了阴婚,可我没有杀人,你们无权审问我。你们应当把我移交到顺天府,而不是在这私设刑堂。”
陈奉在京城多年,果然比一般村民知道得多。
赵令询淡淡扫了他一眼:“卢郎中和慧娘的死,牵涉太多,与陈榕陈桉脱不了干系。今日审你,本就是为查命案,有何不妥?至于私设刑堂,完全是无稽之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和来私设之说?”
陈奉道:“我没有杀人,慧娘是自缢,卢郎中是被人毒杀,与我何干?”
赵令询今日本就是要让陈奉声名扫地,为死去的卢郎中还有慧娘讨回公道,方才不过是走个形式。见围观之人已经开始指着陈奉议论纷纷,也不再与他废口舌,便让人传陈满兄弟上来。
陈满兄弟上来,看到上方端坐的赵令询与沈青黛,再看看狼狈的陈奉,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浑然没了往日的光鲜。
两人方才的忐忑一下去了大半,一口气把当初陈榕毁了慧姐清白之事的经过,前前后后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霎时,群情激愤。
“竟然是陈榕干的,他也太丧心病狂了,慧姐多好的孩子啊。”
“陈榕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的。这些年,他对我们的压榨还少吗?”
“陈老爷也太不地道了,明知是陈榕干的,竟然还诬陷卢郎中?”
“卢郎中,对啊,真是可惜啊。卢郎中之前一直替我看老寒腿,他这一去啊,我的腿,这冬天是没法过了。”
“是啊,还有我这头疼病,这些天没吃药,又疼得厉害。”
“卢郎中也是平白得了无妄之灾,怎么就被陈老爷给诬陷上了。还有,慧娘一家,也都不是东西,明知道不是卢郎中做的,也跟着诬赖人卢郎中。”
村民们想起了卢郎中的好,开始替他打抱不平。
赵令询又命人传陈福上来。
陈福方才已远远听到村民的议论,此刻过来作证,事无巨细地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同时还不忘装一下可怜,哭诉自己都是被陈奉欺压,被逼无奈才做了帮凶。
听他讲完,人群中有个声音惊呼:“舅舅,原来是你。当初,是你刻意引导我说出,慧娘一家三口中的是鼠疫,你竟连我也利用。”
说话的是贵哥,此刻才反应过来的他,痛心疾首。
当初,正是因为怀疑卢郎中在村内散播鼠疫,村民才愤怒之下,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丧尽天良啊,怎么这么黑心肝。”
“他不是一贯如此,若不是黑着心肝,怎么能想做出配阴婚这么缺德的事来?”
“卢郎中在这里这么久,原来是为了研制抑制鼠疫的药物,是咱们误会了他啊。”
“是啊,都怪这个陈奉,如果不是他,咱们怎么会冤枉了好人!”
有几个村民愤怒不已,捡起地上的土块,朝着陈奉扔去。
赵令询只是冷冷地看着,却并不制止。
沈青黛看着沸腾的人群,对着陈奉进行审判和指点,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卢郎中。
当初,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指天骂地的站在卢郎中门前。
有一瞬,她甚至有些庆幸卢郎中死得早,没有亲眼看到这副让人窒息的场面。
陈奉只是平静地盯着人群,一言不发,像个事外人一样。
人群中,突然有人冲出,跪了下来。
“大人,请替草民做主啊。我要状告陈奉,他哄骗我签下假的契约,侵占我家农田。”
接着又有几人站了出来:“大人,草民们也要告。陈奉他明明租我们五亩田,仗着我们不会计算,却骗我说签了六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