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60)
沈青黛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昨日钟小姐是在何处被寻回的?”
钟大人回道:“是在离灵清寺不远的地方, 一处密林中。不过那地方,护院第一次搜寻之时,并未见到小女。所以,当云儿被寻回时,我和夫人还道是佛祖保佑,正要去拜一拜神佛。谁曾想,天不遂人愿。”
沈青黛凝眸不语, 第一次搜寻并未发现,会不会是如钟小姐所言, 她曾被人藏在山洞之内?
周方展一声厉喝:“搜救如此不经心,府内的护卫都是做什么吃的?若是早点知会与我,又何至于如此?”
钟大人嗫嚅道:“当时大人在外办差,我就没敢打扰。”
沈青黛摸了摸额头,走到周方展跟前:“昨日,我们瞧见周大人进府探望,不知道钟小姐可曾说过什么话?”
周方展脸色一黯,瓮声道:“我赶到的时候,堇云已经歇下,我只在外远远看了一眼,并未见到她。”
沈青黛望着周方展,突然有些羡慕钟堇云,在不清不楚地离世之后,还有人这么执着地替她查询真相。
而她,那个曾经的忠勤伯府庶女,魏若青,带着一身屈辱,至死都未能摆脱。
无人为她鸣冤,无人为她祭奠。
周方展见沈青黛一直盯着自己,一脸狐疑地望向她。
沈青黛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向钟夫人问道:“钟小姐歇息之后,可曾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钟夫人摇摇头:“没有,我见云儿受到惊吓,好容易躺下,便吩咐丫头婆子们,不许打扰她歇息。”
话问至此处,沈青黛已大致了解,便说道:“去钟小姐房间,看看现场有没有线索吧!”
钟夫人差菊香带路,众人很快由厅堂移到后院。
钟小姐住在西院,是一坐两层小阁楼,院子虽不甚大,却格外雅致。墙边一株粗大的腊梅,轩窗前几株芭蕉,院内小花圃种植一些兰草,幽香远馥。
卧房在阁楼之上,众人踩着楼梯而上,穿过一道山水屏风,来到钟小姐的卧房。
二楼三间房并未进行隔断,是以格外敞亮些。
黄花梨架子床上,铺着精美的绸被,莹润华丽。绿松轻纱幔帐垂着,四角悬着香囊。
屋内并无寻常小姐所用的多宝格装饰,墙边只放着一张花梨木书案,案上放着一些书帖,还有几本佛经。桌边花觚里放着几支新采的茉莉,整个房间明亮阔朗。
从一进屋,周方展便神色黯然地盯着书案上的茉莉。
沈青黛扫视一番,便问:“钟小姐出事之后,可有人动过这里的摆设?”
菊香想了想道:“没有,小姐出事后就被抬了出去。之后,奶娘便让在院内上了锁。”
沈青黛走到床榻旁的隔间一看,接着问道:“昨日夜间,你没听到任何响动?”
菊香惊恐地瞪大双眼:“没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小姐夜起,我都是知晓的。”
沈青黛见她神色紧张,手足无措,安慰道:“你不用怕,我只是问问。”
说着,她拿起案台边的香炉,倒掉里面的香灰,仔细瞧了瞧,并无任何异常。
周方展看了看香灰,沉声道:“既然香灰无异常,屋内也未闻到异味,那或许是食物或水出了问题。”
赵令询转身,见施净闲站在一旁,便道:“你去找一趟钟府管家,让他查查昨日钟小姐及院内的饮食有无异常。”
施净努努嘴,依旧站着不动。
赵令询接着道:“晚上请你吃馄饨。”
施净嘟囔几句,极不情愿地走下楼去。
沈青黛拍了拍手上的香灰,问道:“今晨,钟小姐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菊香指着外侧一处房梁,感伤道:“小姐就是被吊在这的。”
沈青黛抬头望去,房梁约六尺有余。
这个高度,寻常女子就算踩着椅子也够不到。
沈青黛在房梁上看了一下:“钟小姐是被何物所吊?”
菊香指着椅子上的两条披帛:“就是这个。”
沈青黛眉头微微皱起:“这是钟小姐之物?”
菊香点点头。
凶手准备如此充分,杀人的关键之物却未提前备好,不知是何故。
周方展扒开沈青黛,大步走过去,抓住两条披帛,眼中满是悔恨。
一旁的菊香明显一抖,赶紧低下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沈青黛隐隐猜到,这两条披帛,或许正是周方展所送。
赵令询见他如此,也猜出个大概,忙向沈青黛使了眼色。
沈青黛会意,赶紧走开。她走到床边,拿起软枕闻了闻,果然有银杏叶的味道。
她又踱到窗边看去,只见窗户虚掩着,正对后花园。
沈青黛指着窗子问:“昨日晚间,窗子没有关上?”
菊香这才留意到,窗子竟然是虚掩着的,忙道:“不对,昨日小姐睡下后,我亲手关了窗子的。”
听到菊香如此说,赵令询同周方展便走了过来,齐齐向下面望去。
墙边草地之上一片狼藉,明显有被踩踏的痕迹。
“下去看看。”
沈青黛说完,还没移步,已见周方展迫不及待地从窗口飞身下去。
她忍不住提醒:“你小心,莫要破坏现场。”
周方展稳稳落到园内的石子路上:“用你多嘴。”
赵令询冷哼一声:“不用理他,咱们下去。”
沈青黛同赵令询出了院落,从庑廊处绕到花园,见周方展正蹲在地面搜寻线索。
赵令询冷声问:“有什么发现?”
周方展瞟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查看了,只有草丛出有痕迹,凶手应是跳窗之后,顺着石子路跑的。”
沈青黛弯腰蹲下身去,盯着草丛看了许久。
“奇怪,这些痕迹,也太杂乱了些。”
赵令询眼神一亮:“没错,凶手准备充分,应是极有经验。杀完人之后,一般都会迅速逃离,不应这么慌乱才对。”
周方展眼底微沉:“这个脚印不对,太浅了一些。从窗户上跳落,不应该这么浅的。”
赵令询不客气道:“杂乱是有问题,至于脚印深浅,周大人,这个和功夫有关吧。”
周方展冷声道:“以你的意思,你从窗口跳下,也可以这么浅?”
沈青黛夹在两人中间,又一次感受到了剑拔弩张。
她建议道:“两位大人,不如,你们一起跳下来试试?”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先后一个纵身,飞身扒着窗棂上楼。
先跳下来的是周方展,他刻意避开方才正对着窗口的杂乱痕迹,落在左边。随后,赵令询跟着跳了下来。
沈青黛看向周方展的脚印,明显比凶手的深一些。再看赵令询,竟和凶手留下的脚印一般无二。
很显然,赵令询的轻功要技高一筹。
沈青黛忍不住要对着赵令询鼓掌,赵令询明显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赞赏,得意地仰起头。
周方展望着脚印,皱眉道:“赵令询,整个大宣,能比上你轻功的,有几人?”
赵令询犹自沉浸在沈青黛的崇拜中,语带骄傲:“寥寥无几。”
周方展静静看着赵令询,眼神一时复杂起来。
赵令询突然觉出他眼神中的意味,拧眉怒道:“你是在怀疑我?周方展,小爷我昨夜一直在王府,侍卫们都可以作证。”
沈青黛忙道:“周大人,请你细想,若凶手当真轻功卓绝,为何要留下这片狼藉?”
周方展收起眼神中的怀疑,对着沈青黛反问道:“凶手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下药,并且杀人灭口,若无超凡的功夫,怎么能做到来去自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