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18)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宁知非坐在马车里,跪坐在座位前,头靠近燕淮的胸膛,细细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似乎在分辨燕淮心脏跳动的声音与从前是不是有所不同。

“侯爷,你别吓我……也别吓小主子。”宁知非断断续续地说,“你也吓我,小主子也吓我,你们要是都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燕淮没有回应,宁知非又直起身子,去亲吻燕淮的唇角。

他形容不出自己的无助。

好像幼时失去家时,也是这样无助。

三十年过去,他似乎长大成人,却也似乎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还是那个被命运裹挟的孩子,所有的反抗在生老病死面前都微不足道。

到了侯府,车夫叫来小厮,把昏迷中的燕淮背进卧房。

宁知非面色苍白,嘴唇已经不带丝毫血色,狼狈地跟在两人身后。

小腹依然疼着,他走不太快,步伐大了,痛苦便会加倍,于是被小厮丢在了身后。

程鹤远见到燕淮和宁知非的样子后吓了一跳,宁知非断断续续跟他讲了今天离开简府后的遭遇。

那伙刺客看起来是早就埋伏好,而且知道燕淮要去简府赴宴不会带太多人,所以才敢当街出手,直奔着他们而来,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宁知非除了后腰处的撞击,还受了些刀伤,有点失血,不太站得住,强撑着跪坐在燕淮的床榻前,跟程鹤远分析着可能性。

具体还需要后续调查,顾信泞去请太医,仪鸾司的人应该也会很快赶到发生刺杀的巷道,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后院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宁知非以为是太医到了,没想到闯进来的是燕双。

燕双红着双目,脸上看起来很是着急:“我父亲呢?小厮说他被抬着进来,是怎么了?”

即便闹着脾气,父子间到底没有深仇大恨,燕双心底还是没办法真的去怨恨燕淮,听见燕淮出事,立刻急得不知道该如何,匆匆跑来了燕淮的卧房。

“侯爷在回府路上遇刺,目前暂时昏迷,顾信泞已经去请太医,人很快就能到。”程鹤远简略跟燕双讲道。

燕双看到伏在父亲床榻前貌似毫发无损的宁知非,慌张瞬间化成了愤怒,质问他道:“你是怎么当差的!为什么你跟顾信泞都好好的,我父亲却……”

“少爷我……”宁知非想开口辩解,但又无话可说。

燕双说得没错,自己是侯爷的侍卫,从小被带到侯爷身边,就是为了拿命保护侯爷,只有自己先倒下,才能让人伤到侯爷……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可自己却让侯爷陷入了如此境地。

宁知非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燕双面前,跪了下去:“少爷教训的没错,是属下的失职,少爷要罚要打属下无话可说,只是侯爷如今情况不明,请少爷允许属下伺候侯爷,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程鹤远被宁知非吓了一跳,扯了宁知非一把,低声道:“你怎么能跪他?”亲爹给儿子下跪,这是要折儿子的寿。

燕双不知道程鹤远没说出的半句话里隐含的意思,更恼火了几分:“他凭什么不能跪我?”

“少爷说得是,属下失职,少爷作为主子,想要怎么责罚都是应该的。”宁知非脸色惨白,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小腹的疼痛又加剧了些许。

燕双面色不虞,还想开口说什么,顾信泞带着太医匆匆赶到。

“算了,你先跪在这里好好想想吧。”燕双一时顾不上宁知非,着急盯着太医。

宁知非应下,心想,还好少爷没把自己赶出屋子,否则侯爷怎么样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太医检查了燕淮的情况,忐忑地朝燕双说:“侯爷这是被毒粉撒进了眼睛,索性量不太大,暂时看来于性命无碍,但具体如何,还是得要等侯爷醒了再说。”

“多久能醒?”程鹤远问道。

“下官会尽力为侯爷祛毒,大概两三天就能醒来。”

燕双朝太医道谢,让小厮给太医递了几两银子,让他好好医治。

“侯爷得陛下看重,下官不敢不尽心。”太医说罢带着侍从去给燕淮煎药,顾信泞领太医出去,顺路照着太医给的单子找贺总管去库房拿药材。

宁知非还跪在燕淮床头,小腹一下下扯着疼,咬牙坚持了许久,在听到侯爷暂时性命无碍时像是提着的气突然松了,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像是要倒下一样。

但手掌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小腹忽然感到了撕扯一般的剧痛。

宁知非疼得下意识蜷缩起了上半身,小臂抵着肚腹,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感觉肚子好像变硬了,疼痛跟临产前的宫/缩相似。

“宁知非?”程鹤远几乎是在宁知非倒下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以为宁知非身上受了内伤,立刻到他身边。若侯爷醒来,发现宁知非出了事,侯府更要出乱子。

燕双站在一旁也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显得茫然无措。

“我……大夫……帮我,叫大夫。”宁知非什么也顾不得,伸手拽住程鹤远的衣袖,他只觉得疼痛已经快要超出自己所能忍受的限度,同时隐约预感到即将失去。

程鹤远弯身,在宁知非的袍角发现了血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朝燕双说:“少爷,我把他带去厢房,劳烦少爷去把太医叫回来,他情况非常不好。”

燕双不耐烦地应了下来,快步朝院子走去。

程鹤远抱起宁知非,将他送去隔壁厢房的床榻上。放下宁知非以后,程鹤远发觉自己手上沾了血迹。

“你怀孕了?”

宁知非“嗯”了一声,再张嘴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肚腹处的疼痛还在加剧,像是一场对自己没有保护好侯爷的刑罚。

程鹤远急匆匆跑去门外等着,又不放心返回里屋看着宁知非,心说还好今日是自己当差,如果换成罗岱和姚子倾两个年龄小的,可能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宁知非的身体状况。

太医终于过来,见到程鹤远手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过去检查宁知非的情况,但不知道伤在哪,一时找不到头绪。

“他怀孕了,应该没几个月。”宁知非疼得说不出话来,程鹤远便代为开口,替他跟太医说,“劳烦大人一定想办法保住孩子。”

太医反应过来,给宁知非把脉,确定了情况以后迅速为宁知非施针,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找艾草过来。

宁知非疼晕了过去,程鹤远不方便继续留在里屋,便退了出来。

燕双站在厢房门口,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太医忙碌的身影,眼眶看起来还有点红。

“我全都听见了。”燕双说。

程鹤远尴尬笑笑,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侯爷子嗣稀薄,少爷要有弟妹了,也是好事。”

“凭他也配?我父亲抬举他,你也觉得他高人一等了吗?”燕双神色冰冷地对程鹤远说,“他算个什么东西?狗生的小孩,也配给我当弟妹吗?”

第16章 16例证

燕双站在偏房门口,死死盯着里屋太医忙碌的身影,心底冒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宁知非有了孩子,父亲一定会喜欢吧?即便他即将娶亲,但面对宁知非生下的孩子时,也会比当初期盼自己时更加欢喜的吧?

燕双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嫉妒,也可能是怨恨,甚至是恐惧。想法太多,一时间堵在脑海里,并不能剖析清楚。

他某个瞬间也想过,宁知非的孩子,总比郡主的孩子要好对付许多,但当确认宁知非真有了孩子,他只觉得恐惧。

太医忙碌了许久,伺候的下人从偏房里端出一盆盆血水。

很疼吧?流了这么多血,不可能不疼。

要是孩子保不住就好了,燕双阴暗地想。

这样父亲就不会抛下自己,去爱这个孩子,自己不会成为侯府里多余的一个。

但转念之间,他又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愧疚,那毕竟是条命,同自己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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