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23)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就听到师父冷声命他跪下。

宁知非从不会忤逆冯清越,扶着临产的肚子,笨拙地跪在地上。

秋色初至,夏日还带着热的尾音,石板地上却已经藏了寒凉,一丝一缕,钻进骨头里。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安气氛,闹腾起来,一脚踢到宁知非胃上,令他差点支撑不住吐到地上。

宁知非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沉甸甸的肚腹坠在腰前,直着背便会腰痛,但他还是要尽力跪得正些。

师父一向严苛,跪也要有武人的气节,跪下去的时候脊梁不能弯。

几乎是膝盖刚刚沾地的瞬间,一巴掌就扇在了脸上,打得宁知非直接伏倒在了地上。

冯清越武功卓绝,扇宁知非的一巴掌用了力气,宁知非在口中感觉到了血腥味道,强行把混着血的唾液咽下,用小臂撑着石板地,另一只手死死护着肚子。

他感觉自己的侧脸肿了起来,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苦中作乐,想着还好师父没有一脚踹上自己的肚子。

“知道错了吗?”冯清越声音冷冰冰的,居高临下得传来。

“徒……徒儿知错。”宁知非没起身,上半身伏在地上,想最大程度护住自己的肚子。

他害怕冯清越伤害他的孩子。

“知错了?说说哪里错了?”冯清越冷笑,也可能是在哂笑,宁知非被打得头脑发昏,分不清师父此刻的情绪。

“徒儿不该和少爷……和少爷行苟且之事,更不该瞒着师父,留下孽……种。”

宁知非心里没觉得有错,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怎样都不算错,但冯清越吃软不吃硬,在侯府里只手遮天,他只能先服了软,才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冯清越蹲身,拉住宁知非背后的衣领,强行将他垂到地上的头掰起,咬牙说道:“我是侯爷的狗,你是少爷的狗,狗永远只能是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师父我……”

冯清越打断宁知非,不想听到他的任何解释。

“如果现在有人要杀少爷,你这幅样子,除了拖累少爷,还能做什么?

“我带你回侯府,是为了护住少爷,必要的时候替少爷死。你应该是少爷手里的剑,现在做了多余的事,把自己变成了少爷的软肋。

“我和侯爷都对你很失望。”

冯清越松了手,宁知非抬起头,看着冯清越浑浊的眼睛。

冯清越的一只眼睛是瞎的,据说是很多年前为了救老侯爷被人刺瞎的。

成安侯作为陛下近臣,世代替陛下做事,此事虽极其隐秘,但到底会有人发觉。

故而想要侯府当家人性命的人,从来也不会少。

每代侯府接班人,身边都会有一个自小培养的侍卫。

冯清越是,宁知非也是。

他们不能成家,也不能立业,终其一生只能是白身,因为一旦有了家业便会有牵绊,无法全心全意,甚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让自己的主人陷入万劫不复。

宁知非自知自己此番犯了大忌——爬少爷的床都是小事,少爷若是喜欢,怎么都无妨。

但身为侯府侍卫,不该拥有属于自己的血脉。

“照我说,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直接杀了,省得后患无穷。”冯清越手指扣住宁知非的下巴,朝他笑了笑。

宁知非想弯身磕头求一求师父,但下巴被扣着,动弹不得,只能红着眼圈哀求道:“师父,求你……求求你……只要这个孩子,好好的,徒儿别无所求。”

冯清越收了手,清了清嗓子:“但侯爷的意思是,这孩子毕竟是侯府的血脉,也不是养不起,只是……”

宁知非盯着冯清越,一呼一吸间的声音都似乎被放大。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砧板上的鱼,却无丝毫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这个孩子永远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不会有。无论日后少爷如何想,如何做,你永远只能是少爷的侍卫。”

“我做得到。”宁知非不等冯清越说完,就着急保证。

没关系,他本就没有想要以孩子的生父自居。侯府愿意接纳它,就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你说做得到,我也信你,但侯爷总归是觉得不安心,怕他不在了,少爷对你太过,让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冯清越说。

“徒儿不会的。”宁知非保证,“我可以发誓。”

冯清越笑笑:“用不着你发誓,还记得你姐吗?”

当年宁知非家中遭了灾,父母接连去世,只有他和阿姊二人逃难到了汴梁城郊乞讨为生。

冯清越发现他根骨不俗,于是将快要饿死的宁知非带回了侯府,只跟他说他姐姐被安置在了别处,从此再未让两人相见。

眨眼也过了十多年。

“阿姊?阿姊她怎么了?”乍一听见阿姊的消息,宁知非立刻急起来。

冯清越重重按住宁知非的肩膀,说:“她没怎么,好好的。只要你乖乖的,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过几年我做主,给她许个好人家,日后说不定还会让你们见一见。”

宁知非霎那明白了冯清越的意思。

他是在拿阿姊威胁自己。

只要自己老老实实,跟腹中孩子划清界限,永远安分守己地做好该做的事,阿姊就永远不会有事。

如果出了格,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阿姊的生死也不过是师父一句话而已。

宁知非瞬间心灰意冷,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放心,这个孩子会记在未来少夫人名下,不会苛待了它。”冯清越打完一巴掌,便顺手给宁知非一颗枣,权当安抚,让他更加死心塌地。

“你也得为孩子考虑,你成日跟在少爷身边,若少爷日后娶了亲,你让少夫人怎么对待你给少爷生的孩子?”冯清越说,“只有你跟他全无关系,少夫人才能真正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疼。”

宁知非听着冯清越的话,低头抚摸着自己临产的肚腹,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小主子。

只要它能好好的,就什么也不求了。

况且他这样的出身,什么也给不了它。只有不跟自己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它才能永远平安快乐。

“我什么都不算,不过是多余的而已。”燕双转过头,不再去看宁知非,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被宁知非瞧见。

“少爷,你跟侯爷当然是一家人,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宁知非回神,淡淡朝燕双笑起来,“以后小主子出生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少爷你相信我。”

燕双想呛宁知非一句,心说谁要信你,信你早被坑死了。

但看着宁知非的眼睛,他又觉得宁知非好像无比认真……算了,就姑且再信他一次?

“对了。”燕双低着头,有些扭捏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封好的信,“上次你答应我的,替我给我爹送信。你收好了,不许给别人看……你也不许看啊!”

宁知非笑着接过,保证替燕双把信送到。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回信的……”燕双蹭了蹭鼻尖。

“好,少爷既然说了,夫……夫人一定会满足少爷。”

第20章 20失踪

韦逸为人浪荡又喜好大场面,加之身份贵重,一场临时组出来的饯行宴,竟把满京华的勋爵子弟都汇聚一堂。

宁知非敢说,就算是陛下设宴,也难凑齐这么一桌五花八门的人。

最难得的是陆相独子陆栾也到了场。

这少爷三天两日病着,纸糊的灯笼似的,风大点就能吹散了,前些日子燕双生辰还抱病缺席,今日能到场属实不易。

宁知非印象里只见过陆栾两回,一回是前几年万寿节,陆相把人带进宫的时候跟侯爷闲谈了几句,另一回则是跟侯爷上街办事与其偶遇。

陆栾继承了陆相的好脾气,为人谦和,总笑着,却不像他父亲那般古板,会时不时逗趣,在京中子弟里很有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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