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73)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燕淮看不下去,拉宁知非到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稳定宁知非的情绪。

或许是看到宁知非的反应,确定他确实知道了一些东西,冯清越终于正色道:“我说过,做成安侯府的侍卫,不能有牵挂,你姐姐只要活着一天,早晚是你的拖累,你没办法舍弃的东西,做师父的总要替你了断。”

说得这样理直气壮,仿佛人命不过蝼蚁。

宁知非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冯清越的时候,眸中甚至泛上了血色。

“我恨你。”

冯清越冷笑一声:“没有我,你早死在汴梁城外,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恨我。”

“宁过,我这些年教给你的东西,看来你是半分都没有记住。”

第61章 61初见

宁知非与燕淮的初次见面,是在大齐承明八年的初春。

被带进侯府后,宁知非被冯清越关在院子里修养身体以及教导礼仪。

冯清越教习的很多规矩,宁知非都一清二楚,甚至比冯清越知道得更加详细,但他装得笨拙,故意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适当改正,并在合适的时间学会,既不锋芒毕露,也不会让冯清越失去耐心。

礼仪可以速成,但习武却是急不得的,冯清越决定先让宁知非在燕淮身边作为小厮书童服侍着,磨合脾性,之后再慢慢传授武艺。

于是在侯府的小院里调教了两个月后,宁知非被带到了燕淮身边。

初次见到燕淮的那天,宁知非记得清清楚楚。开春没有多久,明媚的阳光还很难得,他跟在冯清越身后,全程低着头,亦步亦趋,下跪朝燕淮行礼,听到燕淮说免礼后,才起了身子。

“少爷,这是我的弟子宁过,他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少爷同他,就如侯爷同属下。”冯清越叮嘱道,“少爷以后无论去哪儿,都得让宁过跟着。”

宁知非抬起头,第一次看见燕淮。

燕淮那时的模样仔细想想跟小时候的燕双差不多,但因为自小丧母,父亲也过分严厉,所以看起来并没有六岁孩童的顽皮天真,周身有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成熟气息。

即便不是发自真心,燕淮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宁知非出生起就入主东宫,对这种虚假的笑容很熟悉,因此第一次见到燕淮,心中戒备更多。

而燕淮对宁知非第一印象,后来燕淮提起过,他最初是不满的,觉得自己成了牢狱里的犯人,时时刻刻都活在监视下,但看着比自己还矮了一些的宁知非,模样也粉雕玉琢,竟不知怎么,讨厌不起来。

宁知非身上有一半辽人的血统,异域风情并不明显,只是五官轮廓略深了些,落在尚且稚嫩的脸上,很像燕淮在宫里见过的陶瓷娃娃。

两相对视了片刻,宁知非再次行礼,这次没有刚刚下跪时那样庄重,只是单膝跪地:“宁过给少爷请安。”

燕淮叹了口气,说不出把人赶走的话,弯身将宁知非扶了起来,同时朝着着冯清越说:“趁着我这几天不进宫,就让他先暂时留在书房伺候吧,若做事妥帖不出错,再跟着我进宫随侍。如果做事不行,我要退回的。”

燕淮现在给太子做伴读,因为太子这几天生病,连带着他们几个也放了假,自己在书房温书。

“挑给少爷的,自然是最好的。”冯清越打着哈哈说道。

安置完宁知非,就告退离开,其他侍奉的人都在屋外候着,书房里只剩下了宁知非和燕淮两人。

“多大了?”燕淮问。

宁知非摸不清燕淮的脾性,只低着头快速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大齐的年号,小心作答:“回少爷,属下是承明二年生人。”

燕淮听见他们是同年生人,与宁知非距离感觉瞬间拉近了不少,嘱咐他说:“以后说话的时候不要加‘回少爷’,有点啰嗦。”

“是,少爷。”宁知非认认真真回答道。

燕淮一时间无话可说,但仔细一想,两个人还没有很熟悉,做下人的,规矩一些也好。

“你识字吗?”

“会一些。”宁知非又补充道,“从前在家的时候,跟住在隔壁的张秀才学过,能认识几个字,不会写。”

其实他不仅会写字,还写得不错。燕淮摊开在桌上的书宁知非刚刚扫了一眼,之前在东宫学的东西,比燕淮在念的书还要难上许多。

但这些都不能说。

他现在只是个来自齐国北方山村的孩子,因为家乡造了灾,和一群流民沿路乞讨抵达汴京,还差点死在城外。

墨京的一切繁华与他无关。

南心雨的一切也与他无关。

之后燕淮拿起书开始背诵,不再同宁知非讲话。

宁知非就站在一边,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隔一段时间为燕淮的杯子里倒茶而已。

他听着燕淮背的书,自己在心底也跟着温习,从前不觉得读书怎么样,更多是为了履行职责,现在却觉得那些“之乎者也”也很吸引人了。

等燕淮背累了书,想要写字时,宁知非就迅速上前给燕淮磨墨。

燕淮没想到宁知非做得这样体贴稳妥,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宁知非从前根本没有伺候过人,都是这些天冯清越恶补的成果,况且之前在东宫,侍奉他的人很多,宁知非知道无微不至的感受,因此轮到自己时,更加得心应手,不用提点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晚些时候,后厨送来了点心,燕淮吃了几口,看见站在一边低着头的宁知非,朝他问道:“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宁知非确实有些饿了,但还是摇头:“少爷自己吃就好。”

燕淮笑起来,挑了一个桃花酥递给宁知非:“没事,咱们两个一起吃,也算是你陪我解闷儿。”宁知非看出来燕淮这次的笑容是发自真心,于是没有拒绝。

桃花酥是做成桃花形状的点心,精致小巧,是中原汉人的匠心独具,宁知非轻轻捏着脆弱的酥皮,不敢用力。

“是用蔷薇花酱做的馅料,香气浓郁,你快些尝尝。”

宁知非乖觉地咬了一口,蔷薇花酱流出来,沾到脸颊上。

暗红色的花酱,带着些许透明,像胭脂一样。

燕淮噗嗤笑了,觉得他像偷吃的小猫,伸手蹭了蹭宁知非的脸颊,花酱晕开,像是花瓣飘落在了脸上。

如果是十六岁的燕淮,看到这一幕,或许会忍不住,凑过去,尝一尝宁知非脸上花酱的味道。

但六岁的燕淮,只是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拿出帕子,替宁知非擦干净了脸。

“少爷,属下自己来就好。”宁知非攥紧了帕子,“属下会洗干净,明天还给少爷。”

“不用,送你了,你自己拿着就好。”

宁知非留到傍晚,就回了冯清越那里。

晚上他要习武,在学会武艺前,不用给燕淮值夜。

冯清越喝了些酒,脸红红的,身上散着酒气,见宁知非回来后,便询问他:“今日在少爷那里,一切都好?”

“回师父,都好。”宁知非恭顺地说道。

“没做错什么事?”冯清越拿着空掉的酒杯在手里把玩着。

宁知非错愕片刻,小心翼翼说:“徒儿不知,还请师父指点。”

宁知非先是听见了瓷杯碎裂的声音,随后耳边便传来冯清越冷峻的声音:“跪下。”

宁知非心中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但着实了解什么叫形势比人强,没有反驳一句话,安静地跪在地上。

当年父亲也是如此,经常不明缘由地暴怒,特别是母亲去世后,江山乱了,更是喜怒无常。

宁知非从很小就会受到父亲如此对待,因此面对这样的冯清越,也能泰然处之。

但他很快就害怕起来,因为冯清越从屋里拿出了一根藤条做的鞭子,有手指粗,不用细想,宁知非也知道这根鞭子的用处。

“把手伸出来。”冯清越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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