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贵妃,云胡不喜(116)
柳商枝吩咐了一句有事及时喊她,便让嬷嬷把孩子带下去, 独自和衣睡了。
一夜无梦。
翌日,柳商枝睡到自然醒时,天也不过刚蒙蒙亮。
她打了个呵欠,手肘撑起身子微微掀帘, 准备叫人拿些水来喝。一抬眼, 冷不丁瞧见斜对面矮榻上坐着一个人, 身着明黄龙袍,不是祁重连又是谁。
柳商枝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才无奈地道:“你能不能别总是闷不吭声坐在这吓我。”
皇帝抬眼看向她, 眸光冷沉, 眼底有明显的青黑, 瞧着像是一宿没睡。
柳商枝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倍感不妙:“你怎么过来了,皇后那边如何?”
“勉强保住一命。”皇帝声音略显沙哑,透露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感,“只是身子比先前更差了,太医说即便保住一时, 之后也见不得好。”
他顿了顿, 继续道:“你猜的没错,皇后的药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不止是今日的,往日的药悉数都有问题。”
柳商枝一惊, 几乎立刻就想到皇后那突如其来的喘症。
祁重连声音越说越冷:“单是药里的东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故而太医院也一直没察觉。但皇后素日常饮的茶叶、及她宫里点的熏香亦有问题,几相结合之下才让皇后慢慢有了喘症。她当初因害怕自己身子有碍便会失去执掌六宫之权,对病情隐瞒不报,一直自己忍耐。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始请太医,病情已然很重,而那太医更是没有及时地看出其中关窍,只道是心病,这才酿成今日的结果。”
皇帝的神色阴沉得骇人,柳商枝望过去,倒是看不透,他是因为有人在眼皮子底下谋害中宫觉得恼怒难堪,还是因为没有及时关注到皇后的异样而心存愧疚。
祁重连这段话确实在柳商枝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的,自然是那人竟这么早就埋下了线,想要取走皇后的性命。
不知皇后如今可曾知晓此事。纵然与皇后不和,柳商枝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悲凉。皇后若是清醒自主一些,也不至于总是在为她人做嫁衣,自己还懵然不知。
“那皇上可查出幕后之人是谁。”柳商枝很自然地接话询问,一抬眼,却正对上皇帝黑沉沉的眸子,她眉心一跳,当即脱口而出道,“皇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莫不是在怀疑我?”
要说眼前,她确实是最有动机的那一位,昨日还闹了那么一出事,若论谁嫌疑最大,她首当其冲。
那头祁重连看着柳商枝瞬间严阵以待的神色,都险些快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气笑了。
他暗暗冷笑,面上却不显,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阴恻恻道:“朕一路追查,线索确实断在你这里。”
果然!
柳商枝心中猛地一沉,怪道他天还没亮就阴着张脸坐在这,动手的人如她所料地留下了陷害她的证据!
但到底清者自清,柳商枝慌了一瞬便立即镇定下来,注视着祁重连沉声问道:“那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话音刚落,皇帝忽然站起身朝着她走来。柳商枝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被褥,目光死死盯着身前人的动作。
“不错。”祁重连微抬着下巴俯视着她,此刻天尚且暗着,他高大的身板往那一杵,直把光亮挡得严严实实,将柳商枝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朕,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柳商枝被迫仰头看着他,不忿地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祁重连捏住了下巴。她眼前一晃,狗皇帝已经俯下身凑到她面前:“朕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一张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刺人心肠的话。朕今日,就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
“什么欺君罔上。”柳商枝皱眉,刚说出一句反驳的话,祁重连就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柳商枝瞳孔微扩,下意识伸手去推,只是还没推到,腕子便被人强硬按住。
皇帝抬眼,目光如狼似虎,声音低沉,“别再拱朕的火,你总该乖一点。”
他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扣住柳商枝的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柳商枝被吻得满脸通红难以喘息,才堪堪与之分开。
柳商枝简直莫名: “你这是…唔。”
祁重连故技重施,在她说出半句话时再次堵了上来,这一次得寸进尺,勾了下她的舌尖。
“欺君罔上,就是欺君罔上。”祁重连忽然回应起柳商枝先前的问话来,他这回浅尝辄止,盯着柳商枝羞恼的眼,“你骗走了朕的心,是为欺;你让朕再也看不进旁人,是为罔。”
这人怎么…
话题急转,柳商枝猝不及防,眼神躲闪着逃避。可皇帝像是早就猜到她的反应,提前一步离得这么近,近到柳商枝避无可避,只能被迫直视皇帝眼中明晃晃的,想要得到某种确切答案的欲.望。
“你一直回避、躲闪,朕未曾逼过你,只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时间慢慢来。朕都不需要你回应什么地久天长的承诺,朕只是希望,你眼里有朕,能看到朕。不要一出什么事就立时把朕也划到你的对立面去,自己画地为牢,提防着外头所有人,也提防着朕。”
他说着,拉起柳商枝细软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求主人挠下巴摸头的大犬,“哪怕只是把朕当作一把刀,一把剑,也比把朕远远抛开,对朕设下围墙要好。”
说完,他又看向柳商枝,问:“你听到了吗。”
祁重连方才说话时,姿态放得很低,一点也不像平日杀伐果断的帝王。直到这一句,他才重新拾起自己往日威严,眸光沉沉地盯着柳商枝,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这宫里见不得你好的人太多,纵然之后朕全部都会解决,但眼下,你总该靠靠我。”
他说了“我”,眼神又软下来,像是忽然想起柳商枝吃软不吃硬似的,眸子耷拉着,竟显得有些可怜。
柳商枝其实听进去了,祁重连这些话说过不止一遍。他总是很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心,可柳商枝却没有那么容易轻信,即便身前人确实身体力行地做了很多事。
他今日又再说,他说,会全部解决,可是要如何解决呢。
柳商枝从未在前朝历史中见到过先例。这后宫这么多人,这么多心眼、算计、圈套,虽说如今大都是对着她的,这些针对会让皇帝对她生出怜爱之心,让皇帝觉得,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可总有一日,会有人敢把圈套对着皇帝,只为牢牢抓住那颗飘忽不定的圣心。
柳商枝一想起以后不知还有多少难关要过就觉得恼怒,没忍住瞪了祁重连一眼:“你也知晓宫中有心思人的多,这是谁的错。”
祁重连被这一句堵得哑声,嗫嚅了几下垂眸道:“我的错。”
谈起这个,祁重连也有些郁郁。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如果没有当年的长街之辱,他没有松口娶妻,柳商枝跟祁元的事他可以视而不见,他与柳商枝也算是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没有如果…
噗嗤一声,柳商枝看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
她先前一直在想祁重连与祁元最大的不同之处在哪。
二人作为亲兄弟,是有共同点的。譬如某些时候,一样的暴戾恣睢,占有欲强。
不同点或许在于,祁重连比祁元有底线。且祁元从前虽说也对她十分纵容,但那都是在小情小事上。祁元骨子里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君主,不许后宫干政。在大多数时候,他是说一不二的。但是祁重连却不介意她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对他指指点点,耳根子相对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