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贵妃,云胡不喜(40)
祁重连神色略显古怪,眼神飘忽看向一旁。
柳商枝狐疑地看着他,没等再问,东西就一样一样呈上来了,整盘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逐一摆在桌上,一宫女还上前在柳商枝面前搁了一小碗生饺子,中间留的空当,放了一把打磨得发亮的金剪刀。
上完这些,宫人们悉数退下去,殿门关闭,只留二人在沉闷的气氛中面面相觑。
“咳。”祁重连握拳抵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换了副不耐烦的厌倦口气,“先头留下来的规矩就是多,这一样样的真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瞟柳商枝的脸色,见她坐在那瞅着他没动,抬手随意指了下那饺子:“吃,吃一口啊,走个过场。”
他本想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谁知一开口就结巴了。
祁重连有些恼羞成怒,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暗自攥紧了袍子。
幸好柳商枝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盯着眼前东西看了一会,就拿起筷子咬了口生饺子,接着又吐掉。
祁重连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放下筷子抬头,赶紧抬手侧身掩饰。半晌没听见柳商枝吭气,一转眸,这女人又在那盯着他看。
祁重连攥了攥手心:“你,你怎么不说。”
柳商枝不知道他是在玩什么把戏,想了想还是顺着他道:“生的。”
“哦。”祁重连冷冷应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柳商枝那一眨一眨的美眸,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在高兴个什么东西!
祁重连脸都要绷得抽筋了,嘴上还是不饶人:“就是个木头疙瘩,不戳就不动弹。”
他手一指,又戳了下桌子中间的金剪刀,命令道:“剪一缕头发下来。”
柳商枝摩挲了一下手指,没去问祁重连为什么要这样,也没去问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就依言拿起剪刀,手指往后顺了一缕头发剪下来,放在托盘旁的小锦盒中。
然后把剪刀递向祁重连,隔着一个桌子,静静看着他。
对上柳商枝平静的视线,祁重连方才那股激动浅浅压下几分。他面色如常地接过剪刀,同柳商枝一般剪下一缕。随后,在柳商枝的注视下拿过锦盒,将她的那缕头发拿起来,手指翻飞打了个极好看的结,小心放在其中合上盖子。
做完这些,祁重连又看了柳商枝一眼,起身走到墙边的矮柜旁,准备将盒子放进去。
此刻避开了柳商枝的视线,他没忍住又打开盒盖看了一眼。
银辉月光下,两缕发丝绑在一起,静静躺在木盒中,如梦似幻,美好的几乎不真实。
他伸手轻轻拂过那属于柳商枝的光滑细腻的青丝,眼眶都忍不住开始发烫。
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与此同时,坐在桌前的柳商枝表面镇定,内里已是惊涛骇浪翻了个天。
她为祁重连找了无数个支撑他做出现在这一系列举动的理由,最后全部被一一推翻。
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浮现出来,柳商枝觉得自己这些年被孔孟子建立起来的道德观已濒临崩塌边缘。
不会吧,祁重连他…
柳商枝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脑中就突兀地出现之前小姊妹带她偷偷看的,一本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内容。讲的是一对双生子,自小用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看一样的书。长大了,连喜欢的女子也都一样。三个人经历了无数爱恨纠葛以后,决定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这对打小克己复礼的柳商枝冲击实在太大了,把她吓得连做好几天噩梦,梦里便是祁元和他弟弟一起追着她跑,而那个弟弟,好死不死就是祁重连。
这算是什么,噩梦成真了?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吗?
祁重连把她抬进宫不止是想报复她羞辱她,他是想…他是想…
柳商枝觉得难以启齿,她甚至在脑中都不敢说出来。
许是她想岔了呢,也不是就没有旁的可能?
如此纠结煎熬着,那头祁重连已经将东西放好走了回来。
柳商枝看着墙角那个他放置木盒的窄小矮柜,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问道:“放得下吗?”
祁重连此刻心里带着即将…的紧张与期待,冷不丁听见她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柳商枝抬眸看向他,状似不解地试探:“每个妃子侍寝都要装一个木盒的话,那个柜子放得下吗?”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把祁重连从头到尾冻了个彻底。
欣喜愉悦悉数被浇灭,他杵在那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忍不住想,柳商枝…是在嫌他脏吗?
祁重连雷劈一般的表情把柳商枝吓到了,忙道:“你怎么了,我,我随口一问。”
面前男人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偏过头去,硬邦邦丢下一句“要你管!”便径直甩袖往外去,喊来王启顺道,“去备水!朕要沐浴!”
柳商枝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矮柜。现下四处无人,要不她偷偷去看一眼,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木盒?
柳商枝纠结半晌,蓦地猛叹口气,偏过身子背对那木盒,眼不见为净。还是不看了,她都无法想象万一里面只有她那一个木盒的话该有多惊悚,她可不想晚上再做噩梦。
柳商枝洗漱完回来,发现殿中还没有祁重连的身影,不由有些诧异,他不是先去的吗,这都多久了。
柳商枝探头往外看了看,没见有动静,独自坐到榻上等候。
一坐下,身后的发丝便随着动作垂落到胸前,她看到了方才剪过的,那少了一截的头发。
柳商枝顿了顿,抬手用手指轻轻拂过那截参差不齐的发尾,扎得她的手有些痒。
正出神时,前方传来动静,似是有人进殿。柳商枝立即正襟危坐,将握在手中的青丝甩到身后。
来人却不是皇帝,而是几名宫女。她们快步走到灯架前,手脚麻利地将架上的普通红烛换了一遍,全部换成了…龙凤花烛。
柳商枝只看了那龙凤呈祥的图案一眼,就立时别过脸去,心跳砰砰乱响,许久都未平复。
片刻后,她还是没忍住侧头问那些宫女:“姑姑们可是每次有妃子侍寝,都要换一遍蜡烛?”
那几个宫女低眉垂眼,手下动作不停,好似听不到她说话一般,全都装聋作哑。待蜡烛换完,齐齐冲她恭敬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柳商枝如鲠在喉,她坐在那,觉得周围蜡烛当真是亮得晃眼。
不知过了多久,沐浴良久的皇帝陛下才姗姗来迟。
柳商枝原本等得有些焦躁,这会看到他来,整个人又倏地紧绷住,恨不能退回到方才独处时刻。
继续煎熬好像还是比直接受死好。
她起身准备行礼,膝盖将将弯下一点,身子便被快步走上来的男人一把推到了榻上。
背后是绵软锦被,倒是没有摔疼。
柳商枝仰面躺着,看着祁重连欺身压过来,身上还带着刚出浴的热气,他的脸被蒸腾得有些发红,寝衣松散系着,胸膛半露。
柳商枝不小心扫到一眼,便看到他寝衣下的肌肤也是通红一片。
她不敢多看,慌忙移开目光。祁重连却仿若故意,抬手扯开领口露出更多的肌肤,微喘着气,缓缓道:“朕洗好了…洗了很多遍,快要搓下来一层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