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贵妃,云胡不喜(49)
王启顺跟在大步流星的皇帝后面追:“哎呀我的皇上啊,您慢点。”
祁重连踏进寝殿,外头跪了一众宫人,太医站在外间,看到他忙俯身行礼。祁重连径直略过进入里间,见宁嫔坐在床头,身边有一医女在为榻上躺着的女子扎针,那昏迷不醒之人正是柳商枝。
她面目苍白,毫无血色,不过数日没见,就仿佛又瘦了一圈。
见她如此,祁重连心头那股怒火疑虑渐淡,取而代之的是压不住的心疼。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确实很是惊惶,想都没想便带着人往翠柳苑赶。但方才在路上,他想到那女人惯爱耍的性子,不由怀疑这次是不是又是故意用这种方法让他主动过去,哪怕不惜损害自身?
但不管她怎么算计,祁重连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往她那边偏。
他询问医女:“怎么回事。”
医女:“回皇上,小主这是过敏之症,因过敏引发的呼吸不畅,胸闷气短,乃至晕厥。臣已经给小主施针,稍候再开些药让小主服下,便可缓解。”
他沉声应了一声,垂眸落在柳商枝那白净瘦削的脸上,半晌才转身踏步出去,向宫人询问事情起因。
而就在他转身之后,床榻上的柳商枝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对宁嫔眨了眨。宁嫔失笑,用眼神示意她皇帝尚未走远,柳商枝皱皱鼻子,用口型道:“我好想笑。”
宁嫔戳她一下:“憋着。”
一旁的医女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见二人交流,继续下着手上舒肝解气的针。
外间,祁重连寒着一张脸走出去,看向跪在地上的玉环:“她为何会过敏。”
玉环面色也分外难看,像是被柳商枝骤然晕倒吓得不轻:“回皇上,小主午后小憩起来,吃了御膳房送来的杏仁糕。之后便一直觉得恶心难受,呼吸不畅,奴婢还没来得及去传太医,小主便直接晕倒在地,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杏仁糕。”祁重连拧眉重复了一遍,他记得她并不对杏仁过敏。
“皇上,”玉珏适时接道,“我家小主并不对杏仁过敏,故而太医一来,奴婢便把杏仁糕交给太医验看。结果发现那杏仁糕混入了扁桃仁粉,小主正是对扁桃仁过敏这才晕倒。奴婢当真觉得心底生寒,小主对扁桃仁过敏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可如今却有人鱼目混珠来谋害小主,可见定是对这一点清楚的。”
她说着,朝祁重连磕了个头:“奴婢斗胆,请皇上传柳常在过来问话,她与小主同出自柳家,自是清楚小主对何物过敏。前些日子,又与小主起了龃龉,除了她,奴婢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做出此事。”
“你这婢女确实足够大胆。”
祁重连尚未开口,殿外忽传来一道女声,“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攀咬主子,可知在宫中尊卑有别,上下有分。”
说话的是陆婕妤,她穿了身艳丽衣裙,满头珠翠翩然走进来,见到皇帝,故作惊讶地掩住唇:“皇上…不知皇上在此,嫔妾冒昧开口,还望皇上恕罪。”
她的话尚未得祁重连回答,身后又传来两道请安的女声:“嫔妾参见皇上。”
正是与陆婕妤一宫的文贵人、燕贵人。
陆婕妤心底暗骂她们坏事,便见祁重连让她们起身,随后又看向地上宫女,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忍不住又道:“皇上…”
“既知冒昧,就别再开口。”
祁重连此刻心底烦躁,说出的话也冰冷至极,陆婕妤当即一怔,身后传来燕贵人一声轻笑,她当即觉得面颊滚烫,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重连思忖片刻,对王启顺道:“去传柳常在,以及膳房所有碰过那糕点的人,全部带上来。”
王启顺一脸严肃:“奴才遵命!”
陆婕妤三人被赐座,她们自是听到了消息后赶过来的。祁重连见她们入座了,扫了一眼,才发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妃子。此刻见他看去,对他行了一礼。是谁,他对不上号,也没甚在意,想着等人过来还要花上一些时间,便又进了内间去看。
角落里站着的正是楚答应,她与宁嫔同住,离翠柳苑又近,自是第一批赶到的。皇帝刚才进来的时候,丝毫没有看宫里还有谁在的心思,这会即便看到她了,也没把她当回事。
楚答应嘲讽地勾了勾唇,不管在哪里,她都好似是个隐形人一般。
她长吁一口气,今日,怎么都得让皇帝记住她才好吧。
祁重连进入内殿,医女已经收了针在写药方。
祁重连在榻边坐下,宁嫔站起身立在一侧。
皇帝两根手指并拢,试了试柳商枝的额头,未见发热,他收回手,问医女道:“为何还没醒。”
医女恭敬回答:“小主已无大碍,这会安睡反倒更利于身体恢复,故而臣没有强制用针催醒小主。”
“嗯。”祁重连应了一声,要说他对什么最不精通,恐怕就只有药理。人的兴趣是有偏好的,他对药理当真一点接触的欲望都没有,但此刻,他倒希望自己能够懂一点。
在内殿待了片刻,外间忽然变得吵嚷起来,祁重连当是人已带到,起身朝外走去,却见殿外来了数位妃子,正三两凑在一起交谈,皇后也到了,坐于主位。
祁重连眉头微皱,刚想让她们都回去,王启顺便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皇上,柳常在和膳房的人都带到了。”
祁重连急于查清此事,闻言便也无暇再管旁人,直接道:“带进来。”
膳房接触过杏仁糕的共有三人,分别是做糕点的宫女、传菜太监,以及送糕点来翠柳苑的宫女。
三人被带着在堂中跪下,个个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后头的柳常在病尚未痊愈,被锦绣扶着走进来,一副病弱无骨的姿态。她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祁重连一眼,凄声道:“嫔妾拜见皇上,嫔妾身子不适,不能给皇上行大礼,还请皇上宽恕,咳咳…”
她边说,边猛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倒让在场其他嫔妃看得有些唏嘘。
祁重连静静等她咳完,开口问道:“你可知朕为何传你过来。”
柳琪桃抬眸,一脸懵然不知地摇了摇头。
祁重连看了眼玉珏玉环,二人当即会意,把发生的事和她们的猜测当着众人的面又都说了一遍。其他妃嫔听后暗自思索,这么听起来,柳常在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
而柳琪桃在听到这些话后,却好似蒙受了极大的冤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祁重连,不断摇头否认:“皇上,皇上明察,嫔妾没有做过此事!皇上不能因为她们的一面之词就定嫔妾的罪,柳商枝她嫉恨嫔妾已久。之前就故意诓骗嫔妾,让嫔妾去截宠,转头又不再承认私自施刑,让嫔妾至今未曾病愈。如今又来设局陷害,求皇上为嫔妾做主啊!”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说完就对着祁重连磕了好几个头,俯首痛哭,似是蒙受了巨大冤屈。
玉珏在一旁看着,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她对柳琪桃算是熟识,总觉得这种话不像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莫非其后有人指教。
而祁重连听着她的话,心中已有了计较。今日之事出自谁手倒真不好说,既然如此,就是看他想偏向谁罢了。
祁重连便未回应柳琪桃的话。
无人看到,跪伏在地上的柳琪桃此刻面色分外惊恐,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同她所想的不一样。她明明是让人在柳商枝日常饮水中下了慢性毒药,饮用后不足以致命,时间长了,却会形成顽疾,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