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都忘了(81)

作者:又源 阅读记录

任积雪听出他什么意思,睁眼看他,平静道:“贫僧比二公子年长,是可以唤一声兄长的。”

沧渊嘴角上扬,道:“年纪不是问题,就算你比本公子年少也是可以唤兄长的,是吧?”

任积雪不语。

“话说本公子今日忆起很多往事,恍惚记得以前好像见过你。”沧渊翘着二郎腿,避开肩伤小心地往后靠上背椅,“你来过魔窟好多次了,我见过你和父亲说话,你们还打起来了,但是貌似是你输了。”

那时候的任积雪已经不敌老魔尊了,次次乘败而归,然后继续来。可惜沧渊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玩,整天想着如何偷偷带兰榭出去玩,也就没在意一个和尚的死活,现在想来,当年见过好多次的那个和尚应该就是任积雪了。

也是此刻沧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父亲说的带兰榭躲起来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你来找他做什么?你们认识?”

任积雪低头,似有千言万语难诉出口。

好久,他才艰难道:“你父亲给我传信,说他死了。”

“谁死了?”沧渊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他”指的应该是兰榭,“哦,是有几次差点救不回来,不过他命大,挺住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护着,总不至于心脉尽断,一命呜呼。

沧渊说来无心,任积雪却听着难受,只觉得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配为人。他后悔了,悔的肝肠寸断,他不该答应的。

人族的安危干他何事,魔族的末路干他何事,天下安宁又干他何事。他不是圣人,解决不了所有哀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所有苦难的延续又不是他造成的,更不是兰榭造成的,为何要他们来终止。

尽空说得对,他就是生性凉薄,最合适成佛。虽然以慈悲为怀,怜悯众生,但不会为万物的逝去感到悲痛,他始终心善,却不是感性之人,尊重万物起始,敬畏生命,看淡生死,也心凉如雪。

“你这和尚真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开始伤感。”

任积雪回过神来,眼睫颤了颤,用凉薄的眼看着沧渊,问:“哪里伤感?”

沧渊看了看缮缺,仿佛是在询问:“他刚才明明伤感,本公子没看错吧?”

缮缺摇头,无声回他:“公子没看错。”

于是沧渊道:“看来你以前是认识他的,不过很不巧,他被藏得太好了,本公子带他出去又是走的暗道,你见不到他很正常。”

语气张扬,就像是在炫耀那些年陪在兰榭身边的人一直是他。

本来是来戳穿任积雪止不住血的荒谬行径的,现在还顺带着炫耀了一波,沧渊很是满意,让缮缺扶着他起来,要回去继续躺着养伤。

他就是小孩子心性,宁愿起来折腾一番,也要撕开任积雪的伪装。如果任积雪还要装作伤口止不住血,他也不介意再把肩头的伤撕裂一遍,反正要疯一起疯,就让任积雪陪着他们一起疯。

两只脚刚踏出门去,忽然听见任积雪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二公子的字还需要多练练。”

沧渊正被缮缺搀扶着,一头雾水,问缮缺:“他什么意思?”

缮缺也纳闷,怎么突然就攻击公子的字了?公子的字虽然确实丑,但是任积雪说话一股酸味儿又是怎么回事?

……

任积雪默不作声取来纸墨,把“兰榭平安喜乐”几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字字规整好看,如他的人一样板正笔直,每一个字都写得很认真。

兰榭平安喜乐。

兰榭会平安喜乐。

兰榭一定要平安喜乐!

写着写着,任积雪笔画乱了,字迹变得潦草不堪,但仍旧好看。他胡乱地想着兰榭说过的话,手不听使唤似的乱写,想起一句兰榭说过的话,就写下一句此刻的回答,像在与那时的兰榭对话,把那时不敢说出口的话都写下来,落笔之处没有停顿,一句接着一句。

认真,且执着。

初见时兰榭说:“你一个遁迹空门守清心寡欲的和尚,偏长了这么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明眸善睐,可惜了。”

任积雪便写下:你的眼睛更好看,可惜你自己看不见。你假装看不见。

兰榭说:“你费尽心思想留着,那就留下吧。”

任积雪写:我的确费尽心思想留下,虽然你不记得我了。幸好没赶我走。

兰榭说:“任积雪,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慈悲在哪儿?”

我不慈悲,我有罪,但请你别恨我。别恨我……

“任积雪,本尊请你看好戏。”

我不看。你也别看,你不该是这么残忍的。

好多血,我们快点出去,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你陪我入魔吧。”

好。

“你教我写字,写你名字。”

我叫虚无,也叫任积雪。

“我叫兰榭,水榭的榭。”

我知道。我取的。

“我下山给六六寻夫子,他是好孩子,应该学会写自己名字。”

你也是好孩子,我一直想教你学会写自己名字。可惜你不想学,一心只想在我僧袍上画乌龟。

“我很弱的,要是他们来打我,你可要帮我。”

帮你。寸步不离守着你,这次豁出性命也要护你平安。

“我希望有人能带我藏起来。”

我带你藏起来。去哪儿都好,山外山,大荒漠,流放地,只要是人烟稀少不被打扰的地方,我们都去。

“任积雪,我完蛋了,我喜欢上了一个和尚,还有没有救?”

……

任积雪不敢下笔了,脑子里混沌想着:他喜欢和尚,他喜欢我,不是因为喜欢出家人而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出家人所以他喜欢和尚。

他怎么能喜欢我,他不能喜欢我,为什么改变不了?他为何如此固执?我是期待他的喜欢的,期待他像小时候一样黏我,可是现在不是小时候,他说喜欢我,我不能喜欢他,我喜欢他。

我们一起无可救药。

门外似乎刮起了一阵大风,声势惊人,惊的他手中的笔险些握不住。一抬眸,看见兰榭只穿了单薄里衣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秋风吹得他的衣摆摇晃不定,宽大袖子垂在身侧,腰身瘦的可怜。

我不能喜欢他。

他重复想着,执笔的手一松,笔就落在了地上,而他浑然不知,只愣道:“进来。”

兰榭进来了,气还没喘匀,听见任积雪说:“怎么不穿外袍,天凉,冷。”

兰榭走近了,说:“我不冷。我热。”

任积雪抿着唇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兰榭推开他的手,重复道:“我热。”

语气里夹杂着几丝烦躁。

他全身都在发烫,脸颊红红的,不住吐着热气,很是难受的样子。

“任积雪,我满脑子都是你,我就来了。”

“……”

“……我想抱你。”

“……”

“我可以抱你吗?”

任积雪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兰榭当他是默允。

等走到跟前,兰榭又不敢了,心跳的飞快,扑通扑通要跳出来似的,大口喘着气,艰难挪动脚步绕到任积雪身后去,忍不住一把环住任积雪的腰。

没关系的,这很正常,兰榭在心里想着,小时候又不是没这样抱过任积雪,无关乎任何情爱,只是想抱抱他,从背后抱他,这不算让他破戒。

那种难耐好像消停了一点,但也仅是一点,随着鼻间松柏气息吸入鼻中,兰榭好像更热了,不耐的皱着眉头,嘴唇微张,身体里的热气好像怎么也散不出来,他很难受,希望任积雪也能抱抱他。

任积雪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得飞快,脑子乱作一团,觉得自己也迷糊了。他感受到兰榭身上不正常的温度,问他:“可是难受了?”

兰榭轻轻“嗯”了一声,难耐地靠近一点,额头抵着任积雪后背,痛苦的闭上双眼,声音变得软软的,“任积雪,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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