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玉(3)

作者:夏眠夜 阅读记录

“你身子不好,可别跪了。赶明儿哀家叫御医来瞧瞧,为你好生调理一番。”端懿太后笑得温婉而和蔼,她抚摸着人头顶,又打趣道,“要不然你日后在哀家这里病了,怕是容儿都会跑来责怪哀家咯!”

陈以容瞪大双眸,撅嘴抗议着:“容儿哪有这般不讲理,分明是姑祖母您自己心疼五殿下!”

又当即转身牵住萧嘉淮的手,委屈道:“淮弟弟莫要听太后娘娘这般说,我才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我最是心地善良、最是善解人意了!”

太后娘娘也忒坏了!怎么在这漂亮‘弟弟’面前这般说自己?万一这五殿下以为自己是蛮横之人,以后不同他玩了可怎么办!

其他人哪知他的这等小心思,只是见他焦急的模样,纷纷笑出声来。

除夕之夜,寿安宫中,是这样一片祥和之景。

第3章 风波

煌煌高台九重天,碧玉朱甍飞阁流丹,冗长宫道,踏不尽人心险恶,望不尽前路浮云。

萧嘉淮被端懿太后抚养之事,只朝夕之间,传遍整个皇宫。一时间人心浮躁,暗流涌动。

昔日苛待他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唯恐这五皇子一朝得势,算那陈年旧账。更有妃嫔们诉轻蔑之言,道他不过舞姬之子,怎配被太后抚养?

但此事传入文景帝耳中,人不过一笑了之,不做多言。

他确实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多年来不闻不问,将他们母子二人丢至如冷宫般的地方,这也是身为帝王的无奈。

史书工笔何其犀利?若道他是贪恋舞姬美色,故而加以宠幸,实乃昏君作为,便会遭后人唾骂,遗臭万年。

不过如今既是太后觉膝下寂寞,欲抚养五皇子享含饴弄孙之乐,便是天赐良机。

陈以容身为太子伴读,自除夕之后便居宫中,只是如今往寿安宫中跑得更勤了些。口中义正言辞,说是陪伴太后,实则整个寿安宫人皆知,这陈小公子呀,是专程来找五殿下玩乐的。

他二人闲事暖阁煮茶、梅园戏雪,为寿安宫增添欢声笑语,倒是让端懿太后看在眼中,也多出欣慰。

时日渐久,陈以容也得知萧嘉淮生辰稍长他几月,虽有瞬息不可思议,却仍很快接受现实,并嘴甜的唤他声“淮哥哥”。

晨雾飘渺,旭日初上,转眼初春将至,风融融散了凉意。

云迹缥缈,风暖甚舒,周端馥郁萦绕,笔墨书蕴显豁然雅致。御书房夫子老学究,课堂令噤声,殿内需谨言,倒也唬得一众皇子公主们乖巧,素日懒于招惹。

先生谈史书文记,诉河山大好,忽令诸位皇子谈观点。

太子萧嘉临自是赞那文人风骨,君子比德以玉,明理通达,清润如水。洋洋洒洒,满腹诗书便是落在纸上,书那山河阔远,海晏河清。夫子看他这般言论,露出欣慰笑意,大赞有此贤德储君,实乃国之幸事。

大皇子闻听嗤笑,他素日善武,文墨略逊,遂提笔间龙飞凤舞,大斥文人骚客伪装儒雅,那种文绉绉之态,弱不禁风,更难抵一拳。这番言论引来满座哄笑,先生更吹胡子瞪眼好一顿生气。

“大殿下,你在你等兄弟中居长,这等作为,何来榜样之谈!”

他恨其朽木难雕,将手中卷轴叠起,击得案间震响。

大皇子轻蔑文臣,更瞧不惯以注经诗文而名遍天下的先生,他唾弃道:“榜样?我瞧你肩膀羸弱,扛不住我一拳之力,只能瘫倒在地,做那等求饶样!”

此言一出,那群皇子公主们笑声更盛,更有甚者站立于椅间,夸张得捧腹大笑。

先生当即拍案震怒,道声:“孺子不可教也!”随后拂袖而去。

“瞧见没有,好风骨!”大皇子扬声叫嚷,更对那先生心增鄙夷,“只通文墨的穷酸书生,也配给本殿下做先生?早早辞官归隐田园,做你的乡野村夫吧!”

陈以容将大皇子轻狂之态看在眼中,却未有言语。

龙生九子,九子皆不同。就譬如这皇家兄弟,有人温润儒雅,有人粗鄙不堪,简直堪称天差地别。

今日大皇子所言,若传至宫外,定会让世人贻笑大方。

不过又与他何关?他不过纪国公之子受天家恩惠,为太子伴读。便只需谨言慎行,不得罪这群主子家的贵子即可。

“看来今日,先生不会回来了。”

太子少年老成,轻叹口气。他将手中狼毫搁置,拾起案间书卷,欲再潜心静读半日。

陈以容陪侍其左右,目光却不自觉扫向萧嘉淮。人因年幼且开蒙较晚,先生顾忌他如今被太后抚养,故特意让其坐首排之位,毗邻太子。

这倒是方便了陈以容,如今只需稍一偏头,便可时刻看到他。

但受此等优待,就会引来旁人不满,比如这刚气走先生的大皇子,就看他百般不顺眼。

“哎。”大皇子走至萧嘉淮案前,抬掌拍下他瘦弱肩膀,“五弟你平日最被先生看重,你来说,先生所讲的史书,有什么可谈的?”

萧嘉淮肩膀阵痛,眉心微蹙,又迅速舒展,恭敬道:“如今山河万里,国泰民安,是祖宗之基业,是父皇为明君的护佑。史书所记,不过寥寥数语,或道奸臣狡诈,或言贤臣救世。只依臣弟来看,都不如我朝如今盛景。”

大皇子定目看他片刻,随后轻蔑一笑:“先生常道你勤学苦读,教导我等向你学习。学什么?学你油嘴滑舌,学你阿谀奉承吗?”

他就是瞧不惯这舞姬之子,出身低微下贱的东西,哪里配与他称兄道弟?还被皇祖母亲自抚养,他也能上得了台面!

想到这里,大皇子愈发傲慢无礼,抬掌掐捏住人下颌,“莫非因你母妃低贱粗鄙,不过是供人玩乐的舞姬,才使得你也学尽如何讨好他人的这等本领吧?”

话落入陈以容耳中,他不由蜷掌紧攥,指节如攥火种,拼命遏制住出拳冲动。

皇家兄弟,或亲如手足,或针锋相对。

陈以容素日见惯了他们兄友弟恭,只这样场景,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大皇子性情耿直,平日又多以长子自居,纵平日蛮横,也未曾这般针对过自家兄弟。

今日倒是不知喝错了什么汤药,言辞如此不善且粗俗。

萧嘉淮闻人所言后,硬生错愕,头颅环绕嗡鸣,欲言又止,那拳攥紧又松开。

是啊、是啊!他不过舞姬之子,在这宫中无人瞧得起。不过是任人羞辱,也无能为力罢了。

“大哥今日也太过分了些!”

忽有一人站出,面露不悦指责道:“五弟素来不与我等兄弟相争,待你也是一向恭敬。怎你今日不过被先生教诲一二,就要将气撒到旁人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哎呦,我道是谁。”大皇子看到来者,更心生不悦,“原来是贵妃娘娘的三皇子啊!怎么,如今你母妃备受父皇宠爱,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我的头上,管教起兄长来了?少痴人说梦了!”

三皇子面色俱变,觉他不可理喻,“你!你简直有辱我们皇家颜面!我看,我看你半点不如五弟!”

“你放肆!”大皇子厉声呵斥,抬脚欲向人踹去,却忽而转变方向,直直踢至萧嘉淮的膝间。

膝处刺痛席卷全身,萧嘉淮身形幢幢,沉重闷响间跪地难起。他额前浸出冷汗,霎时近乎溺毙,眼角因痛楚险些攀出泪水。

“你做什么!”

陈以容见人故意为之,再难稳坐旁观,当即不顾身份便走至萧嘉淮身侧,握住他的手,满是担忧般看着地上的人。

太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若有所思。

“你算什么东西,一条狗也敢出来叫嚣?”大皇子见这区区伴读都敢上前阻拦,更生不悦,转身对太子狂言道:“萧嘉临,你便这么管教自己的下人?若你管不好,不如送去我宫里两天!”

萧嘉淮闻言,与陈以容相握的手微紧,生怕太子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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